第101章 貶官

李勣往立政殿去的路上,見到不少小宦官在擡運除夕夜要燒的幹竹。

想到還有十日就要過年了,李勣由衷而嘆:這兩年的年節,過的真有意思啊。

“英國公。”小山奔下台階,格外自然就給李勣賣了好:“陛下今日可動了大氣了。這不太尉與褚相於相剛走,就命人急召英國公。”

李勣點點頭,由小山引著直接入內。

進門就見地上還有翻著的硯台,滾落的朱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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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國公未到前,皇帝正在與姜沃說起明日朝上劉洎事。

姜沃點頭:“臣明白。”明日朝上肯定多有太尉一脈為褚遂良說話,也不能讓劉洎孤立無援。

尤其劉洎此人,人緣也一般。且他從前交好的多是李泰一黨,這幾年也都被長孫無忌修理的沒剩幾個了。

每到這種時候,姜沃就體會到了許敬宗和李義府這兩位的好用處。

尤其是許敬宗,出身禮部精通經史典章,筆杆與口頭是真的利索,廷辯的時候一個頂三個。

可見能言善辯的寒門子弟還是少,多半只能附議。

禦史台內幾個專業對口的(專業就是彈劾,自然口才好)的人,又在三司會審中抽不開身。

見皇帝與姜沃說明日朝上事,媚娘邊聽邊走去把皇帝的黑匣子抱了過來。

皇帝很快從裏面拿出了褚遂良那兩張——沒錯,褚遂良不但沒有跟人分享同一張黑名單,甚至自己獨霸兩頁。

媚娘另外尋了硯台和新的南紅朱墨。

皇帝在紙上新添了好幾行罪狀後,還起身去一張輿圖前站了一會兒。

最後用筆指點道:“就愛州。”

姜沃看向輿圖:愛州……即後世越南。

褚相這是喜提出國啊。

皇帝寫完後,把褚遂良這兩頁折了起來,單獨扔到另外一個匣子裏去,那裏面已經有魏國夫人和柳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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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勣就是這時候進到立政殿的,他步履自然繞過地上的一片赤紅,上前行禮。

皇帝免禮。

又直接省略開場白問道:“朕欲廢後,大將軍以為如何?”

李勣沉聲道:“臣乃外臣,未能知禁宮事,一應遵陛下聖意。”

頓了頓又加了一句:“去歲今年,朝中謀逆事頻,是臣等無用,令陛下憂心。”

“臣謬膺顧命之臣,實才德有限,不能安定朝堂。伏惟陛下安心,拱衛京畿的南衙十六府絕不會生亂,悉聽聖命。”

皇帝欣慰:“唯有大將軍十年如一日。”因而皇帝口中的稱呼,也是舊時稱呼。

李勣語氣鄭重:“這是臣的本分。”

姜沃都想記一下筆記——李勣大將軍完全可以開一門‘對答的藝術’。

*

直到君臣問答完畢,李勣才謹慎與皇帝描補了一句今日事:“陛下,今日太尉原也叫臣到中書省去,道要一同就此事勸諫陛下。”

“臣稱病未至。”

他這才轉頭,正大光明看了看地上的硯台朱筆,蹙眉道:“陛下是動怒了嗎?早知臣便不該稱病不入,該入內護衛陛下才是。”

皇帝想起方才事,怒氣再次翻湧而起,不由冷笑道“大將軍不來,少看了好一場熱鬧!”

李勣低頭做聆聽狀。

而皇帝剛要繼續往下說,忽然便覺一陣頭痛目眩,整個人像是從昏暗的屋中瞬間走到了夏日的烈日下,眼前一片發花,什麽都看不清。

他不由一手撐住禦案,一手捂在眼上。

“陛下!”

比起李勣和姜沃,媚娘自然是第一個發現皇帝不太對的。

她扶住皇帝:“陛下近日歇的不好,今日又大怒,難免激起了症候。還有現成的治頭痛的藥,陛下吃一粒?”

皇帝點頭。

姜沃則立刻轉身出門,讓小山去叫尚藥局奉禦。

李勣也帶著憂色站在一旁——雖說他自己就頗通醫術,不比尚藥局的奉禦差,但皇帝不開口,他作為臣子,自是不能越俎代庖幹大夫的事。且再往深裏說一層,皇帝的身體狀況到底如何,皇帝可以告知心腹之臣,但臣子不能主動問。

皇帝是含了一枚藥後,才緩過神來。

他閉目養神卻伸出了手:“大將軍,你替朕扶一扶脈吧。”

李勣知這是皇帝對他的信任,便也不推辭上前扶脈。

他邊扶脈邊看了看皇帝臉色,診過後松了口氣道:“陛下無大礙,就是一時情致大動,氣逆血行。”

皇帝緩一緩也覺得好多了:“朕原來若是動怒,也常覺得頭痛。但今日目眩至此,倒是頭一回,大約是氣的狠了。”

李勣收回手,懇切勸道:“陛下聖躬安康最要緊,切勿再如此動怒了。”

皇帝面帶倦色道:“既如此朕便不提那事了,讓太史令將今日事轉告大將軍吧。”

聞言,李勣和姜沃一並告退,好讓皇帝早些歇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