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我心悅你

“你哭了......你為什麽哭了,”謝燕鴻說,“別哭。”

長寧對眼淚很陌生,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落淚了。他將頭埋在謝燕鴻的肩窩處,弓著背,蜷著高大的身軀,緊緊地將謝燕鴻抱住。他力氣大,謝燕鴻被他勒得快要喘不過氣來,卻也沒有推開他,只是不住地撫摸他的後腦勺和肩背。

“還疼嗎?”長寧埋著頭問。

謝燕鴻醉得醺醺然,晃了晃腦袋,慢吞吞地說道:“不疼了,一點兒都不疼了。”

長寧把臉緊緊地貼在謝燕鴻的頸側,感受著他醉後灼熱的溫度,手摸索著抓住謝燕鴻的手腕,順著袖口往裏撫摸,摸到了他小臂內側那處傷疤,輕輕地摸,似遲來的撫慰。

“你不用怕,”長寧絮絮說道,“響沙灣的沙子就是會響的,只要踩上去就響,阿公和我說,那兒一直都這樣。夜晚見到的不是惡鬼,是磷火......”

他就這麽絮絮叨叨地小聲說著,謝燕鴻聽著聽著便困了,噩夢不再纏繞不休,取而代之的,是長寧低沉平緩的聲音。他安心地睡去,一直酣眠到日上三竿。

宿醉方醒,謝燕鴻頭痛欲裂,渾身酸痛,哎喲哎呦地叫著坐起來,房內只他一個人,榻前矮幾上放著一盞沏好放涼的茶,他口幹舌燥,一口悶了,沏得釅釅的茶,苦得他皺眉頭,一杯下去,酒就醒了大半。

他依稀還記得昨晚的事,翻身下床,匆匆洗漱一番便出門了。

外頭天光大亮,謝燕鴻循著人聲而去,見進寨門處不遠便有一塊平整空地,邊緣立著箭靶,擱著不少刀槍劍戟,應是練武用的校場。那兒裏三層外三層圍了好些人,吆喝聲不絕於耳。

謝燕鴻湊過去,眾人知道他是顏澄的客人,紛紛給他讓出條道來。

他們正中間圍著的正是長寧,謝燕鴻一擠進去,便見到長寧把一個大漢摔在地上。他們這是在比武,沒拿兵器,赤手空拳才見真章。被摔在地上的那位不等人扶便翻身起來,自覺沒臉,悻悻然便下去了,眾人又起哄,拱了下一個人上來。

長寧穿著的短褂被上一個人扯斷了衣帶,他便幹脆脫了,打著赤膊,身上全是汗,順著後背往下流。他喘著氣,右腿後撤,雙手護在身前,擺了個起手式。

後面上來的這個人還比不上前一個,不過片刻,便被長寧摜在地上。

寨子裏收留的多是逃兵流寇,打起來都是野路子,長寧卻是被精心教出來的,大開大合,拳掌腿腳通通都有說法,有招有式又不失機變,停時如山嶽屹立,動時又如淵水暴瀉,自有萬鈞之勢。

謝燕鴻看得入了迷,邊看還邊記,暗嘆自己耍的都是些花拳繡腿。

敗者悻悻然退下,長寧立在中間,擡手拭去額角的汗珠,不發一言,彎腰撿起扔在一旁的短褂披上,看著是想走了。圍觀者看得不過癮,但又沒人敢上前挑戰,只一味地起哄,正在這時,有人排開眾人出來了。

“我來。”顏澄高呼道。

他一出來,群情洶湧,叫聲震得謝燕鴻耳朵疼。

顏澄早已不復當年了,但還記掛著當時長寧一腳把他踹了個屁股蹲的仇,這會兒他自覺自己長進了不少,摩拳擦掌地就要找回場子。

長寧也無不可,短褂敞著襟,朝顏澄招招手,說道:“來吧。”

見他這樣不當回事,顏澄火氣也上來了,咬牙切齒的,袖子一挽便攻上去。兩人過了幾招之後,長寧也認真了起來,有來有往,看得大家越來越興奮,喊叫聲不絕於耳。只見長寧一下截住了顏澄來勢洶洶的拳頭,卸了他的力,順勢向前,肩膀抵著他的胸口,便要將他摜在地上。

這招前面用過,顏澄看了,也留了心眼,不退反進,擡腿要去攻長寧下盤。

長寧雙腿牢牢地紮在地上,哪裏是他踢得動的,但謝燕鴻看得入神,見顏澄不似前面幾個對手好對付,怕長寧吃虧,不由得驚叫出聲。他聲音不大,校場上喧鬧不止,長寧卻也能聽見,扭頭過來看。

顏澄抓住了他分神的這一瞬,矮身掃腿,長寧竟沒站穩,踉蹌地退了兩步。

這便分了勝負了,長寧也不糾纏,擡手抱拳,顏澄拱手回禮,面有得色,但還是公道地說道:“你前頭已經打了好幾場,力竭而敗,我也不算全贏了。”

顏澄一轉頭,也看見了在人群中的謝燕鴻,他高興地沖過去,搭住謝燕鴻的肩,笑道:“醒了?走,咱們吃點好的去......”

謝燕鴻還記掛著長寧,回頭去看,見長寧也攆上來了。

顏澄隨口道:“走,一塊兒吃點兒去。”

長寧看著謝燕鴻,說道:“我有事與你說。”

謝燕鴻忙對顏澄說道:“你先去,我們說過就來。”顏澄也只好點點頭,歪頭望著他們倆並肩走開,微皺眉頭,若有所思,轉身去喚陸少微吃午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