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但老爺子偏生喜歡這股子沖勁兒。

要是為人事事謹慎、小心翼翼又會顯得有幾分拘謹,做事兒舉棋不定、不夠大氣,木頌清這般恰好兩者兼有的,看似矛盾,但不如說他心中有數。

這反倒讓葉老爺子生了幾分期待,想看看他能弄出什麽花來。

見木頌清主意已定老爺子也不再多說,允了他的請求,便將人放了出去。

葉柒在院中等得無聊,心思一動溜進了葉老爺子的酒窖。

葉柒這好酒的天性與葉老爺子像了十成十,酒窖裏的酒都是老爺子從全國各地搜刮來的好酒,更有甚者是市面上的絕版貨,有價無市,堪稱珍品。

葉柒每回來偷酒也不敢多拿,讓花雕尋了兩三個小壺拿在手裏,掀了酒缸的蓋子,一個個挨個聞過去,但凡聞到喜歡的味道,便打了酒裝進小壺裏帶出去。

她背不全那些酒的名字,就是想讓木頌清也跟著嘗個鮮。

等木頌清從葉老爺子屋裏出來,就見著葉柒腰間掛著三個小酒壺沖他揮手,還沒來得及問,便被葉柒拉著出了門。

直到上了馬車,葉柒將酒壺往木頌清懷裏一塞道:“木大哥,你嘗嘗,這都是我阿翁的珍藏。”

木頌清笑道:“又去偷你阿翁的酒了,你也不怕他說你。”

“他的就是我的,再說……”葉柒向木頌清比了個手勢,笑道“我也就拿了這麽一點點。”

木頌清方才和葉老爺子在屋裏說了那麽會兒話,嘴也有些渴了,於是從善如流,隨手選了一壺喝了一口。

那酒入口之後,木頌清怔愣之間緩緩放下手來,盯著那酒壺出了神。

這世間怎會有如此巧合之事……

葉柒見他突然不說話了,不知發生了何事,也不敢隨意開口問。

她從沒見過木頌清露出過這樣的表情。

三分悲傷七分懷念,像是透過這酒想到了誰一樣。

恰在這時,木頌清輕輕道:“柒柒,你可知,這酒叫什麽?”

葉柒微微搖頭:“不知。”

“它……叫青梅繞,是我父母所創。”

木頌清將手中的小酒壺晃了晃,依稀可見壺中的酒液微微泛著淡淡的綠色,還能聞到一股青梅的甜香。

一切就像是回到幼時,廊下慈愛的母親,用青梅沾了些酒讓他舔了一口,他被辣皺了臉,卻仍對這味道流連不已,拉著母親的手便去咬那青梅,這模樣逗笑了一旁的父親,對母親道:“待清兒再大些,不如為他釀一壺他也可入口的酒,算作我們夫妻二人送他的禮物。”

“都聽你的。”母親溫婉地笑著,怕他吃醉了,將手上的酸梅收了起來,而他卻依舊眼巴巴的瞧著,委屈壞了。

而後來,待他十歲那年,便有了“青梅繞”。

因著是為他所釀的酒,酒方也被父親一道當作是生辰禮物送給了他,這也是他學會釀的第一種酒,再後來他雙腿殘廢,父母因病去世,因著酒方早就被父親記在他的名下,因此哥嫂們就算是打青梅繞的主意,也沒辦法硬搶。

他被趕出木家以後,這款木家最出名的青梅繞就此成了絕品。

木頌清本以為再無機會喝到這酒,卻不想葉家竟有收藏,這或許是上天注定了的。

借著青梅繞為引,木頌清便把自己身上的事一一同葉柒仔細說了來。

馬車緩緩前行,待回到酒坊,木頌清也把自己的故事講得差不多了。

葉柒從來沒有想過,木頌清看似雲淡風輕的背後竟還有這麽多的心酸。

她本以為這樣勾心鬥角、爭奪家產的事只會發生在大富權貴之家,沒想到普通民戶竟也有著這般煩惱。

木頌清道:“這世間人心若是貪婪,莫管是富是貴,但凡是利都有可貪之處,所以從來不是身份處境的問題,而在於人本身。”

兩人下了馬車,進了鋪子,此時店內的客人已然比先前少了些了,葉柒和木頌清尋了個空位坐了下來。

木頌清將那三個小壺擱在桌上,把葉柒的手握了過來攥在手心,花雕笑了一下,便悄悄退開了。

而店內旁人都忙著處理自己手上的事兒,一時之間也無人注意到這個角落裏隱隱約約的溫馨甜蜜。

木頌清問道:“還有一事,你聽了仔細考慮清楚,可還願同我在一起?你若是怕,我不會怪你。”

葉柒見他有幾分嚴肅,點頭道:“你說便是。”

木頌清道:“自我離開杭州以後,便隱隱察覺,除了堂哥堂嫂那,還有另外一處也在對我手裏的東西虎視眈眈,且這些人,似乎更狠,甚至想要我的命,我懷疑,我腿上的毒與這群人也脫不開關系。”

葉柒一驚:“那當時花街綁你那人……”

“他不是……”木頌清道“若是那夥人,絕無可能讓我離開……”

木頌清嘆了口氣:“恐怕是我那哥哥嫂嫂為了拿到秘方,用了些江湖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