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七、塵埃落定

江慈眼前一黑,旁邊有人扶住:“小哥,你怎麽了?”

又有幾人過來,將她扶到一邊的柱邊坐下,但他們的臉是如此模糊,他們的聲音也似在另一個世界傳來。

“看來是病了。”

“要不要送他去看大夫?”

“算了,別多管閑事,讓他在這裏待著,他家人自會找來的。”

“走吧走吧。”

江慈只覺自己的身軀悠悠蕩蕩,在半空中飄浮,極力想落地,卻總是落不下來。似有什麽東

西要從體內向外洶湧而出,又似有什麽,在一下下割著她已經麻木的身軀。

究竟,發生什麽事情?他現在在哪裏?

風卷起鬥篷下擺,撲打在她的腹部,她悚然清醒,用雙手捂住腹部,掙紮著站起來。

在寒風呼朔的大街上艱難走著,不停地,一下下咬著自己的舌尖,只是,淚水卻不可控制,自眼中滾落,滑過面頰,滑落頸中,冰涼刺骨。

“好,我若再丟下你,便罰我受烈焰噬骨——”

“小慈,等我,再等二十多天,一切就結束。”

“小慈,等我回來。”

她的眼前,一片模糊的白,但一片白之後不停閃現的,卻是他臨走時那明朗的笑容。

攬月樓。

素煙跪在地上,默默聽罷,磕下頭去:“素煙明白,請上使回去稟告主公,素煙自會承繼樓主遺志,繼續為主公效命,死而後已。”

黑衣人笑了笑,道:“葉樓主生前,也經常在主公面前誇素大姐,所以樓主去世後,主公將‘攬月樓’交給素大姐掌管,繼續為主公打探各方消息,還請素大姐不要辜負主公的片期望。”

“是。”素煙起身,將黑衣人送出“攬月樓”,看著他上轎離去後,望著滿天大雪,嘆口氣。正待轉身入樓,忽聽到樓前的石獅後有人在低聲喚道:“小姨。”

素煙面色變,急忙轉到石獅後,定睛看看,握住江慈冰冷的手:“小慈,你怎麽來了?快進來。”

江慈木然移動腳步,隨素煙踏上石階,正待入樓,忽聽有人大聲道:“素大姐。”

素煙緩緩轉過身來,踏前兩步,將江慈護在身後。安潞帶著十余人走近,微笑道:“素大姐,江姑娘。”

素煙冷冷道:“今日‘攬月樓’不接待任何人,各位長風衛弟兄,請回吧。”

安潞卻只是看著江慈,恭聲道:“江姑娘,王爺讓我們接您回王府。”

江慈低頭想了片刻,慢慢從素煙身後走出,素煙一把將她拉住,急道:“小慈。”

江慈抱上她的脖頸,在她耳邊低聲道:“小姨,您放心,他不會害我的,我也正想問他些事情。”

由於未能找到成帝遺骨,姜遠回稟後,只得奉命將火場的灰燼捧捧,盛入靈柩,在漫天大雪中,將靈柩運回宮中。

皇宮,片孝素,滿目靈幡孝幛。太子率百官全身孝素,伏於乾清門前的雪地中,哭聲震,恭

迎成帝靈柩入宮。

從昨日起,太子就一直痛哭,暈厥數次,水米未進,全靠數名太醫及時灌藥施針,這一刻才有力氣親迎父皇靈柩。他兩眼紅腫,喉嚨嘶啞,悲痛的哭聲讓群臣心中惻然。

靜王一身孝服,跪於太子身後,哀哀而泣。只是,他自己也想不清楚,到底為何而泣?是為眼前靈柩中的人,還是為別的什麽。

待大行皇帝靈柩進入延暉殿,哀樂嗚咽響起,太子撲到靈柩上,再次哭得暈過去。

姜遠忙將太子背入內閣,董學士和太醫們一擁而入,掐人中,紮虎口,太子終於悠悠醒轉,他環顧四周,內閣中還是皇帝在世時的樣子,不由悲從中來,再度放聲痛哭。

董學士忙道:“快,送新皇去弘泰殿歇息。”姜遠又俯身,負起太子入弘泰殿。太子無力躺

於榻上,董學士跟著進來,待太醫手忙腳亂陣,太子稍顯精神些,他揮揮手,命眾人退出。

他在榻前跪下,低聲道:“請皇上保重龍體。”

太子喘道:“董卿。”

“臣在。”

“一切都拜托您了。”太子想起死於烈火中的皇帝,再次哀泣。

董學士跪前些,握住太子的手,低聲道:“皇上節哀,眼下還有更要緊的事情,裴琰只怕馬上就會‘帶傷’進宮。”

太子沉默片刻,緩緩道:“嶽父大人,您意下如何?”

董學士磕頭,道:“臣請皇上決斷。但容國夫人昨日親自上門提親,昨夜又接到急報,寧劍

瑜已兵壓至河西府,而裴子放還未到梁州。臣估計,裴氏已做好萬全的準備,旦咱們不允,便是要與他們徹底翻臉,臣恐——”

太子盯著董學士頭頂的孝帽看了良久,幽幽嘆口氣:“裴琰一表人才,文武雙全,倒也配得起二妹。”

董學士連連磕頭:“臣遵旨。”

忠孝王裴琰素服孝帽,瘸拐,在姜遠的攙扶下入宮,在先帝靈前哀慟不已、痛哭失聲,終因悲傷過度引發內傷,在靈前吐血昏厥過去,只得也由姜遠背入弘泰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