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四、閑花落地

華朝承熹五年正月三十日,原定遠大將軍薄雲山發布檄文,奉故景王之幼子為肅帝,領討逆大將軍一職,策十萬人馬於隴州起事。

同日,討逆大將軍麾下張之誠、易良率六萬軍馬攻下鄭郡與新郡。

其後三日,討逆大將軍薄雲山親率中軍,張之誠率左軍,易良率右軍,分別攻破明山府、秦州、衛州、微州。

二月三日夜,小鏡河決堤,阻薄雲山南下之路。

長風騎寧劍瑜部潰敗,退守婁山以西及小鏡河以南。雙方大軍對峙於小鏡河及婁山。

入夜後,空中雲層漸厚,雖夜色黑暗,但仍可覺那雲垛似黑壓壓的大山,和著夜風的濕漉之氣,沉悶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延暉殿中,重臣們個個神色凝重,燭花輕爆,驚得數人面無血色。

總管太監陶紫竹尖細的聲音在殿內回響,他手中的檄文在隱隱顫抖,不時偷眼望向寶座上面色冷峻的皇帝,聲音越來越低:

“討逆大將軍薄雲山,奉正統肅帝詔令,謹以大義布告天下:偽成帝豺狼成性,以詐謀生承大統,罪惡盈天,人神共憤。其泯滅天倫,謀害先帝,偽造遺詔,罪之一也;矯詔殺弟,塗炭生靈,罪之二也;殘害忠良,誅戮先帝大臣,罪之三也;政繁賦重,細稅慘苛,民怨彌重,毫不知恤,罪之四也;寵信奸佞,淫狎孌童,令弄臣鬥筲,鹹居顯職,罪之―――

皇帝面色鐵青,猛然抓起龍案上的玉鎮紙,向陶紫竹砸去,陶紫竹不敢閃避,額頭鮮血汩汩而出,滴落在檄文之上。殿內眾臣齊齊拜伏於地:“皇上息怒!臣等罪該萬死!”

皇帝怒火騰騰,用力將龍案掀翻,背著手在鑾台上急急走來走去,額上青筋隱現:“罪該萬死,罪該萬死,朕看你們死一萬遍都不夠!”

他越想越氣,大步走下鑾台,一腳踹向兵部尚書邵子和:“薄雲山謀反,你兵部便如同瞎子聾子,竟一點風聲都沒有,都死了不成?!”

邵子和叩頭不止:“皇上息怒,請保重龍體!”

皇帝指著他,手指隱隱顫抖:“就算他薄雲山密謀造反,你不知情,那新郡鄭郡一日之內便被攻破,你這個兵部尚書,還有何話說?!”

邵子和雖嚇得肝膽俱裂,也只得強撐著一口氣道:“回皇上,新郡和鄭郡駐紮的是長風騎,可年關前後,桓國屢派散兵遊騎在成郡一帶過境騷擾,為防桓國大舉來襲,寧劍瑜寧將軍請示過兵部,將那處的一半駐軍往成郡調防,所以才――-”

“那明山府、秦州、衛州、微州呢?!”皇帝厲聲道,他將手中緊攥著的緊急軍報擲到邵子和的身上:“逆賊破了新郡、鄭郡,三日內又拿下明山府、秦州、衛州、微州,當地的駐兵都死了嗎?若不是衛昭帶人冒死決了小鏡河,阻了逆賊南下的路,只怕他現在就要打到京城來了!”

想起被逆軍重傷後跌落小鏡河、生死不明的衛昭,還有他讓光明司衛易五突破重圍送至洛州的血書及軍情,皇帝心中隱隱作痛,再踹了邵子和一腳。

董學士面色凝重,上前道:“皇上,還請息怒,保重龍體!”

皇帝向來對董學士頗為敬重,聽他相勸,也覺自己今日有些過於心浮氣躁,壓下體內翻騰的真氣,再橫了眼邵子和,回轉龍座之中。

董學士道:“皇上,眼下逆賊氣焰高熾,一路攻了數個州府,但那是他們預謀在先,打了我們一個措手不及,我們並不需過度驚慌。唯今之計,臣請皇上下旨,命長風騎死守婁山和小鏡河,同時調濟北高成的人馬過去支援,再從京畿一帶調人馬北上小鏡河設防。”

皇帝逐漸恢復理智,點頭道:“董卿所言極是,即刻擬旨,令寧劍瑜死守小鏡河和西面的婁山,速調濟北高成的五萬人馬向東支援婁山,駐紮在祈山關的三萬人馬即刻北上,設防小鏡河以南,決不能讓逆賊過小鏡河!”

他頓了頓道:“令諭中加一點,命各部在小鏡河沿線查訪衛昭下落,一旦將他救下,速速送回京城!”

殿內眾人見皇帝怒火漸消,稍稍松了口氣,右相陶行德道:“皇上,得查查是誰勾結了逆賊,讓逆賊將朝中派在隴州的暗探全部斬殺,還累得衛昭衛大人暗查失敗,暴露行蹤,被其追殺。”

皇帝道:“嗯,朝中一定有人和逆賊暗中勾結,刑部給我將朝中臣工細細的查一遍,任何人都不要放過!”

靜王上前道:“父皇,依兒臣之見,還得防著桓國趁亂南下。”

皇帝沉吟道:“是得防著桓國撕毀和約,趁人之危。看來成郡的長風騎不宜全部調回,這樣吧,從王朗那裏抽三萬人馬,趕往婁山。”

太子無奈地看了看董學士,董學士微微搖了搖頭。

皇帝目光掃過陶紫竹手中的檄文,冷冷一笑:“他薄雲山有膽謀逆,沒膽子自己稱王稱帝,不知從哪裏找來的野種,冒充逆王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