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八、清泉夜浴

長風山莊位於南安府西郊,其背靠寶林山,是一處風景極佳、石秀泉清的地方。江慈當初上長風山莊看武林大會,是沿寶林山的南麓而上,並未去過其北麓。這日黃昏時分,一行人終趕到長風山莊,用過晚飯後,裴琰命管家岑五將正院所有婢仆都遣出,便帶著江慈穿過正院的後園,沿著一條青石小徑上了寶林山的北麓。

此時夜色深沉,弦月隱於烏雲之後,山路上一片漆黑。裴琰行來從容自如,江慈卻覺有些不能視物。周遭寒氣森森,密林之中還不時傳來不知名的鳥兒的哇鳴,溪水流動之聲傳來,也無夏日的清涼之意,反倒添了一份陰森之氣,她不由有些害怕,緊追數步,揪住裴琰的衣袖。

裴琰側頭看了看她,哂笑一聲,輕輕將她的手拂落,大步向上而行。江慈恨恨地暗咒了幾句,眼見他越走越遠,心中漸漸有些打鼓。

正惶恐時,裴琰卻又回轉來,將她的左手拽住,大力拖著她向山上行去。江慈覺手腕生疼,咬住下唇,緊隨著裴琰,不敢停下腳步。

二人登上北麓山腰,裴琰拖著江慈轉過一處山岰,江慈忽覺面上一暖,迎面而來的風似乎要熱了幾分。再行片刻,眼前漸亮,只見左側是一處石壁,石壁上鑿了十余個小洞,內置長明燈,二人的右側則是山谷,幽深靜謐。

裴琰放開江慈,帶著她沿石徑而行,再轉過兩個彎道,江慈不由發出“哇”的驚嘆。

只見前方石壁上,一股清泉突突而出,泉水白騰騰一片,熱氣盈盈,顯是溫泉。泉水注入石壁下方石潭之中,石潭上方白霧蒸蒸,襯著潭邊石壁上的數盞長明燈,朦朧縹緲,如同仙境。

江慈贊嘆著走上前去,將手伸入石潭之中,雙眸睜大:“真舒服。”

裴琰負手走到她身邊,微笑道:“這裏是我以前練功的地方,也是長風山莊的秘地,你還是第一個來這裏的外人。”

江慈用手輕撩著泉水,笑道:“為什麽要到這裏練功?”

“這寶清泉水有益於人體筋骨,我自兩歲起便靠這泉水洗筋煉骨,三歲開始練吐呐,五歲練劍,七歲真氣便有小成,全是在這裏練出來的。有幾年,我都是一個人住在這潭邊的草廬中,未曾下山。”裴琰邊說邊脫去外袍。

手下的泉水溫熱透骨,江慈低頭看著水面朦朧搖曳的燈影,卻忽然想起相府壽宴那夜,裴琰醉酒後在荷塘邊說過的話,一時無語。半晌方輕聲道:“原來要練出你那麽好的武功,要吃這麽多苦,若是我,早就不練了。”

裴琰手中動作稍停,旋即嗤笑道:“要是我象你這麽好吃懶動,只怕早已屍骨無存了。”說著將衣物一一脫下。

江慈只顧低頭看著水面,輕哼一聲:“我看你若是個沒有武功的人,可能還能活得久些,現在當了這個勞什子相爺,真是睡也睡不安,吃也吃不香,更時刻擔心有人行刺於你,這樣有何趣味?!”

“小丫頭懂什麽,你若是生在我長風山莊,一樣得這般練功。”

“所以我覺得你們長風山莊的人,都挺可憐的。”江慈笑道:“相爺您就不必說了,就拿安澄來說吧,管著那麽一大幫子長風衛,時刻跟著相爺跑來跑去,都二十好幾的人了,也不見成個家―――”

裴琰大笑:“你個小丫頭,倒替安澄操這份閑心。”說著騰身一縱,躍入潭中。

“嘩”聲響起,水花四濺,江慈一聲驚呼,急急避開。待抹去面上水珠,才見裴琰上身赤祼,站於潭中,她莫名的一陣心慌,轉身便跑。

裴琰右手猛擊水面,白色水珠夾著勁風擊中江慈膝彎,江慈“唉喲”跪於潭邊,她不敢轉頭看向裴琰,只得低頭怒道:“虧你是堂堂相爺,怎麽這般不知羞恥!”

裴琰移到江慈身邊,攀上潭沿,悠悠道:“這裏是我家,我在自己家裏寬衣解帶,怎麽叫不知羞恥?下來一起泡吧。”

江慈怒道:“打死我也不下去。”她被潭中冒出的熱氣蒸得有些頭暈,慢慢坐落於地,仍舊不敢擡頭,還緊緊地閉上了眼睛。

裴琰側頭看了看,輕笑一聲,轉過身,靠上潭沿,背對著江慈,長吐一口氣,將整個身子浸入潭中。

江慈聽得身後動靜,知裴琰已沉入水中,便欲起身,可先前被水珠擊中的地方酸痛無力,竟無法站起。她好不容易靠著左臂之力移開數尺,卻忽然想起水中的裴琰半晌都無動靜,便停了下來。

再等一陣,仍未聽見裴琰自水中鉆出,江慈不由有些心慌。她也知似裴琰這等內力高深之人可在水中憋氣甚久,但要憋上這麽一炷香的功夫,卻有些令人難以置信。山谷上方,鳥兒嗚鳴,風聲凜冽,江慈漸感害怕,終忍不住轉身爬回先前裴琰入水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