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有司必慎

崔亮聽得腳步聲響,轉過頭,笑道:“相爺來了!”

裴琰目光停在崔亮的手上,崔亮慌不叠地從江慈後頸之中將手拿開,笑容也有些尷尬與慌亂。

江慈側頭看了裴琰一眼,默然往屋內行去,崔亮忙喚住她,將手中藥瓶丟過:“你記住一天搽三次。”

裴琰微笑著走了過來:“江姑娘脖子怎麽了?”

江慈頓住腳步,轉頭氣鼓鼓道:“昨夜被一只醉酒的野貓嚇了一跳,扭著了,多謝相爺關心。”她話到中途,想起裴琰昨夜醉酒後的失態模樣,目光便帶上了幾分憐憫之意,話音也逐漸低落,不自覺地搖了搖頭,步入房中,輕輕地關上了房門。

裴琰昨夜只顧慮到不讓星月教主趁機殺人滅口,又想著江慈是個半死之人,不虞泄密,這才將她帶在身邊。不料自己竟一時醉酒失控,心中有些後悔,面上卻仍是笑著轉向崔亮:“子明,這回你得幫我個忙才是。”

崔亮一怔,道:“相爺可是要我幫你查勘火場?”

“正是。我剛從宮**來,聖上已命我主持此次查案,桓國使臣金右郎困在火場,沒有逃出來,為兩國關系著想,得將此案查得水落石出不可。”裴琰誠聲道。

崔亮垂下頭:“相爺,我不能違背我師父的遺命,他雖傳了我洗冤之術,卻不準我為刑司效力,這―――”

裴琰道:“我知道子明有難處,但此次事件非同小可,並非一般的刑司案件,關系到兩國的黎民百姓,一個不慎,便會重起戰火。尊師若仍在世,也不會責怪子明的。”

崔亮默然不語,裴琰又道:“刑部那一窩子全是莊王的人,你也知,那裏面水深的很,即使是全國最有名的刑吏和仵作,我也放心不下。子明就幫我這一次,也當是為社稷,為百姓盡一回心力。”說著便抱拳作揖。

崔亮忙搭住裴琰之手,遲疑道:“相爺,並非我不願意幫忙,只是師父遺命―――”

江慈在房中坐了片刻,想起灶上還熬著粥,忙又出來。崔亮見她出來,笑道:“還疼嗎?”

裴琰忽道:“江姑娘,你去扮成小廝,先隨我去使臣館,再去見幾個人。”

江慈一愣,醒悟過來,大閘蟹怕是要帶自己去辨認昨夜未曾出席壽宴的官員。她轉身進房,將眉毛畫粗,仍將昨夜蘇婆婆替自己貼的假痣貼上,換了小廝裝扮出來。

崔亮見她的黑巾戴得有些歪,遮了半邊臉,笑道:“小慈你過來。”

江慈奔到他身邊,崔亮替她將黑巾系正,躊躇片刻,轉頭道:“相爺,我和你們一起去吧。”

裴琰喜道:“子明果然深明大義。”

三人帶著長風衛趕到使臣館,剛上任的禁衛軍指揮使姜遠及刑部尚書、監察司大夫、各刑吏仵作均已到齊,死裏逃生、驚魂甫定的桓國副使雷淵也坐於路口的大椅上喝著定神茶。

見裴琰趕到,刑部尚書秦陽迎了上來:“相爺。”

姜遠也上來給裴琰見禮,裴琰細心看了他幾眼,此人年紀甚輕,不過二十出頭,眉目俊秀,神采奕奕,不愧為世家子弟。

姜遠雖被裴琰銳利的眼神盯著,卻從容自如:“相爺,下官剛與範大人辦了移交,火場外仍是原來的人看守,也未有人進入火場。”

裴琰點了點頭,轉向刑部尚書秦陽道:“開始吧。”

刑部刑吏和仵作在前,崔亮和江慈緊跟裴琰身邊,刑部尚書、監察司大夫及桓國副使殿後,由最初發現失火的馬槽所在位置步入已燒得面目全非的使臣館。

眾人忍著火場的余溫和刺鼻的氣味,在火場內細細走了一圈,刑吏和仵作們則對館內所有屍身一一進行檢驗。崔亮只是立於一旁細看,偶爾戴上鹿皮手套查看屍身及烈火痕跡,並不言語,刑部官吏和監察司大夫們見他是裴相帶過來的人,雖不明他具體來歷,也未提出異議。

江慈是第一次見到這麽慘烈的火災現場和這麽多屍身,心中惴惴不安,雙腳也有些發軟,見裴琰與崔亮鎮定自若,暗自佩服,卻仍控制不住內心的害怕之情,面色漸轉蒼白。

正難受時,忽聽到裴琰的聲音:“現在在火場中的人,有兩人是未曾出席昨日壽宴的,你細心聽一下,看是不是那人。”

江慈見旁人毫無反應,裴琰只是嘴唇微動,知他正用“束音成線”吩咐自己,忙微微點頭。

刑部尚書秦陽身後的刑部右侍郎似是有些傷風感冒,又似是被這火場刺鼻的氣味熏得難受,咳嗽連連。

裴琰回頭看了他一眼:“陳侍郎可是病了?”

陳侍郎正為昨日因突發疾病未去給容國夫人祝壽惶恐不安,聽言忙道:“是,下官昨日突然頭暈,不能行走,今早起來便傷風咳嗽,未能給相爺高堂祝壽,還請相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