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禍起蕭墻

裴琰猛然坐起,江慈一驚,忙跳了起來,後退兩步。偏先前衛昭出現時她扭了脖筋,這一跳起,頸中又是一陣劇痛,忍不住捂著後頸‘啊’地一聲叫了出來。

裴琰轉頭盯了她片刻,江慈不敢看他泛著醉意的面容和漸轉淩厲的眼神,揉著脖子,逐步後退。

裴琰站起,大步走到荷塘邊,彎下腰去,捧起寒涼的湖水猛然潑向面頰,數十下後方停了下來,蹲於塘邊,不言不語。

江慈慢慢後退,將身形隱入塘邊的一棵大樹下,生怕這只大閘蟹醉酒後言行失控,對自己不利。

裴琰望著滿池的枯荷,良久方站起身來,負手往園門行去,經過江慈所立之處,冷冷道:“你隨我來。”江慈無奈跟上。

裴琰步到蝶園門口,束手而立,不再說話。江慈只得立於他身後,心中暗恨,忍不住伸出拳頭,想暗暗比劃一下,可舉到半空,停了一瞬,又悄悄收了回去。

月兒一分分升上中天,夜色縹緲,靜謐淡遠,夾著不時飄來的一縷菊香,江慈的心慢慢靜了下來。

腳步聲輕響,那紫袍人負手而出,裴琰上前躬身行禮,並不說話。紫袍人也不言語,犀利的眼神盯著裴琰看了良久,方袍袖一卷,輕聲道:“走吧。”

裴琰應聲是,依舊在前引路,三人出了相府東側門。紫袍人停住腳步,望了裴琰身後的江慈一眼,江慈心中直打鼓,低下頭去。

裴琰似是明白那人心思,低聲道:“您放心。”

紫袍人輕哼一聲,登上馬車,裴琰拉過轡頭,將馬車拉至相府門前。先前那名車夫上來,接過馬鞭,躍上駕座,輕喝一聲,馬車緩緩而動,駛入黑暗之中。

裴琰稍稍躬腰,望著馬車逐漸消失在視野之中,面上似乎閃過一縷傷感之色,瞬息不見。

直到馬蹄聲完全消失,他方直起身來,雙手指關節喀喀直響,轉身望向相府門楣上那幾個鎦金大字‘丞相府’,冷笑數聲。

江慈聽裴琰笑得奇怪,不由望向他的面容。只見他面上醉紅已退,眼神也不再迷蒙,依舊是那般銳利。

裴琰側過頭,望了江慈一眼,冷冷道:“記著管好你自己的嘴,可不要再吃錯什麽毒藥。”

江慈想了半晌方明白他的意思,心中怒極。可性命懸於他手,莫說泄露這紫袍人夜探容國夫人一事,就連他先前醉酒時的失態,她也只能爛在肚中,不能向任何人說出。

她發愣間,裴琰已恢復常態,那熟悉的笑意再度盈滿他的面容,那個談笑自若、清貴高雅的左相,終又瀟灑提步,邁入相府。

正園內,眾賓客酒足飯飽,肴饌已冷,卻仍不見裴相回園,不便離席而去。眾人均在心中想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讓一貫鎮定自若的裴相拋下這滿園賓客,包括尊貴的太子和兩位王爺,去了大半個時辰,仍未返回呢?

正廳內,太子等得有些不耐煩,幸好靜王拖著他聯詩,又吩咐素煙連唱數出,方沒有拂袖而去。莊王卻有些幸災樂禍,與右相談笑風生,不時念叨一句‘左相大人為何還不歸席’。

衛昭對周遭一切似是漠不關心,斜斜靠在椅背上,眯起眼來,似睡非睡,偶爾嘴角輕勾,魅態橫生,引得旁人眼神飛來,他又猛然睜開雙眼,嚇得那些人慌不叠移開視線。

裴琰笑著踏入園中,不停拱手,一路告罪,邁入正廳,步到太子跟前,行禮道:“太子恕罪,府內出了點小狀況,臣趕去處理,伏請太子原諒。”

太子將裴琰扶起,笑呵呵站了起來:“不怪不怪,不過主家既已歸來,我們這些客人也是酒足飯飽,就不再打擾了。”

裴琰忙躬腰道:“臣恭送太子!”

衛昭大笑著站起,黑眸熠熠生輝,襯得滿園秋菊黯然失色,他拂了拂身上白袍,笑道:“我也一並告辭,改日再邀少君飲酒!”

見太子等人步出正廳,眾官員忙伏地跪送太子出園。

裴琰將太子送上輦駕,眾人目送輦駕離去,其他王府及皇親貴族的馬駕方緩緩駛到正門前,眾人與裴琰告辭,裴琰含笑一一道謝,相府門前又是一片熱鬧喧嘩。

莊王拉著衛昭,在一旁不知說些什麽,衛昭只是含笑不語。靜王瞥見,冷笑數聲,回頭在裴琰耳邊輕聲道:“少君今夜怎麽了?平白惹這麽多猜疑與閑話?”

裴琰一邊笑著與百官拱手道別,一邊輕聲道:“改日再與王爺細說。”

二人正說話間,猛然聽得有人呼道:“不好了,那邊著火了!”

眾人一驚,紛紛擡頭,只見內城東北方向,火光沖天,愈來愈旺,映紅了大半邊夜空。不多時,傳來火警的驚鑼之聲,想是京城禁衛軍已得知火訊,趕去滅火。

裴琰看了片刻,在心中揣度了一下,面色一變:“不好,是使臣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