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煌煌帝都

江慈坐於枝椏間,極目四望,但見相府之內,屋舍比肩,院落幽深,層層延綿,竟看不到邊。

她吐了吐舌頭,心中有些失望,看來,想偷偷溜出這相府,是不太可能的了。

江慈自傷重時隱約聽到相府諸人的對話,便知那裴琰救己之命是不懷好意,且對自己起了疑心,還想借自己來查探假面人的下落。

她雖天真灑脫,卻也非不通世情之人。師父、師叔和師姐更是經常訓誡於她,要遠離是非,避開官場和武林中人。她雖不知裴琰與那假面人究竟有何恩怨,但這二人都來頭不小,牽涉太大,她實不願踏入這汪渾水之中。

她更不願讓裴琰得知自己來自何處,而找到師叔與師姐。自己好不容易才溜出鄧家寨,玩得正在興頭之上,萬一讓師叔或師姐逮回去了,豈不無趣?師姐性子雖文靜柔弱,但一旦真的發起脾氣,比去世了的師父還要可怕。

再說,那裴琰心機甚深,又權勢顯赫,萬一因自己的原因,而給師叔或師姐帶來無妄之災,那這禍可就闖大了。

所以自蘇醒後,江慈便裝起了糊塗,對安華試探自己的話,不著痕跡地推了回去,至於與假面人曾經說過話一節,她更是瞞了下來。

這幾日,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漸漸好轉,她便動了溜走的心思。她也猜到院外肯定有人在監視自己,這才借爬樹之機,想一探相府地形。誰知這相府竟是如此之大,只怕以自己現在三四成的功力,想偷溜出去,難如登天,看來,還得另想辦法才是。

她正發愣間,聽得崔亮在樹下喚道:“江姑娘!”

江慈回過神來,向崔亮笑著揮了揮手,雙足蕩得兩下,再向上翻去,眼見離那鳥窩越來越近,不禁十分得意。

此時,她已攀得極高,偏那鳥窩在極細的枝椏間,不能落足。她只得站於稍粗的樹枝上,提氣穩住身形,慢慢往前挪,向那鳥窩靠近。

聽得小鳥們孱弱的吱鳴聲越來越清晰,她心中歡喜,繼續向前移動,眼見手指就要觸到鳥窩,卻聽得輕微的‘喀’聲,腳下樹枝斷裂,她身子直直向樹下墜去。

江慈心呼不妙,急速提氣,雙足急蹬,希望落在下方的樹枝上,不料這些樹枝卻都是極脆嫩,她雙足甫一踏上,便紛紛斷裂,她先前已移得離樹幹較遠,又蹬不上樹幹,這身子便急速落向地面。

她心中哀嘆,這一瞬間,腦中居然還想到,得請師叔為自己蔔上一卦,為何今年與樹結仇,屢次因樹而遭不幸。下墜間,她本能地閉上眼睛,卻覺風聲過後,身子一沉,已被一雙有力的手臂接住抱入懷中。

江慈聞到一股茶香,還和著淡淡的墨香,籲出一口長氣,拍拍胸口道:“崔公子,多謝你了,我這條小命又保住了。”

她聽到崔亮的笑聲似並不在自己身邊發出,猛然睜開雙眼,‘啊’地一聲大叫,倒把正含笑抱著她的裴琰和站於數步之外的崔亮均嚇了一跳。

江慈從裴琰懷中掙出,笑著拍手道:“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裴琰理了理被弄皺的冰藍色絲綢外衣,與崔亮對望一眼,笑道:“我倒是頭一次見到有人從樹上掉下來,還這麽興高采烈的,江姑娘不知為何如此高興?”

“你不是一直因為誤傷了我而過意不去嗎?現在你救我一命,正好扯平。”江慈笑得眼睛眯成了兩彎新月,湊到裴琰面前低低道:“相爺,和你商量個事,成不?”

裴琰望上她笑得賊嘻嘻的面容,以及在自己胸前不停遊離、略帶嘲笑的目光,搖了搖頭,苦笑道:“江姑娘可是想吃平陽湖的大閘蟹?”

江慈雙手一拍,叫道:“相爺就是相爺,我說頭,你就知尾,真是聰明人!難怪年紀輕輕就能官拜左相,爵封侯爺,讓人不服都不行!”

崔亮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江慈又猛然想起樹上的鳥窩,瞬間把‘大閘蟹’拋在腦後,轉過身便欲再往樹上攀去。

崔亮忙上前道:“江姑娘,算了,那處樹枝太細,你輕功雖不錯,但―――”

江慈眼睛一瞪,正待說話,藍影一晃,裴琰已閃身飛上了銀杏樹。他內力綿長,在樹幹借力一蹬一飄,便落在了最上方的枝椏間。眼見那鳥窩築在樹尖最細的枝葉間,確實無法落足,他思考了一瞬,忽伸手折下一根樹枝,右腕用力,樹枝直向鳥窩射去。

江慈在樹下看得清楚,‘啊’地大叫,叫聲中,那鳥窩已被那樹枝射落枝椏。眼見幾只小鳥悲鳴著落下,江慈忍不住閉上了雙眼,心中憤然怒罵。

正在心中狂罵‘大閘蟹’時,卻聽得裴琰悅耳的聲音:“江姑娘。”

小鳥微弱的吱鳴聲傳入耳中,江慈大喜,睜開雙眼,只見裴琰外衣衣襟內,正兜著幾只小鳥,顯是他在鳥窩落下的同時躍落樹梢,將這些小鳥悉數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