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隊(第4/6頁)

這件事情過後,我問畢濤:“你不會英語,你怎麽不說呢?”

他道:“我沒法說啊,我說我不會你們也不信啊,回頭顯得我貪生怕死的,那能行嗎?其實這事我本來想說你們為啥不找你徒弟夏新亮啊,人家是真會說英語,他給公安大學翻譯了好多國外的經典案件,還經常義務去給講公開課。”

這起案子順利移交之後,楊國帆真的打了辭職報告,功名利祿全不貪戀,離職了。我想了想他對我說的那些話,堅定不移地支持他。就算是條真漢子,也沒有九條命。

這算是緝毒隊一個很大的變動了,就在大家都猜測會提誰還是空降誰的當口,我師父給我打了一個電話,讓我清明節陪他去給楊師伯掃墓。這時候我還不知道他把我安排了個明明白白。

明晃晃的太陽把我的影子扯得很長很長,還離著老遠,就跟大樓的陰影糾纏在了一起。不知怎的,我覺得它像一個血盆大口,而走進其中的我好似被它整個吞了。

“光明隊長。”

我在大領導辦公室門口站得筆管條直,規規矩矩敬了個禮。

“子承來了。等我一下啊。”

在沙發上坐下,我看向聚精會神的大領導,頓時覺得剛才那句“隊長”叫得不太合適,可這會兒再改口也晚了。

老實說,光明隊長、我師父和我徒弟夏新亮,都是一種類型的人,放武俠小說裏都是白衣翩翩公子型。而我就是個使打狗棍的。我跟他們肯定不是一鍋裏的饅頭,這是一眼就能分辨出來的。

“政委。”

我向門口望去,又一個“白饅頭”來了。那是戴天。

我這個師弟戴天,瞧著人五人六的,實則凈不幹人事。這是大家對他普遍的評價。別人都是白衣翩翩的公子,他斯文倒也斯文,然而還有一個後綴——敗類,尤其他那金絲邊眼鏡,特別說明問題。

“師兄最近挺好的?”

“不好。剛撿回來一條命。”

“嗯哼。”光明隊長鳴“腔”示警,我在心中拿針把自己的嘴縫上了。

眼見著光明隊長起身,踱步過來,戴天十分有眼力見兒地先於他把門關上了。

“子承呢,我從緝毒隊把他要回來了,以後就還安排在咱們重案隊這邊。”光明隊長說。

“我早就想請師兄出山了,奈何我沒這面子啊,緝毒隊那邊我說不上話,要不來人。”戴天說。此時戴天已經給光明隊長續好茶端到手邊了。

“嗯嗯,好好。以後啊,你們倆一起,把重案這邊抓起來。現在跟從前不一樣了,大案、要案,不僅上面盯得緊,群眾也盯得緊,尤其那些媒體,本來警民關系就緊張,所以一定要落實得快、穩、準!”

“政委指示一定照辦。我師兄我知道啊,辦案子那是舍他其誰!師兄,師弟我就靠你支應啦!”

戴天口若懸河,我只點頭附和,只言片語我都懶得跟他說。“無頭”——大家都愛這麽叫他,這外號也真沒冤枉了他,辦起案子來無頭蒼蠅亂撞,絲毫沒有邏輯可言,可偏偏就是這麽一主兒,現在當起了刑警隊一把手,想來都覺得諷刺。虧他人前人後擺足了譜兒,要是沒有師父給他保駕護航,他什麽也不是。

我師父有句名言:“一人一個腦袋,一心不可二用,你搞案子想搞出名堂,就沒精力削尖腦袋走仕途,反之亦然。”

這正反兩個例子,剛好就是我跟戴天。

光明隊長還打趣過我師父:“老隗啊,還是你行,你看你這倆大徒弟,一個案子辦得漂漂亮亮,一個人際關系弄得妥妥帖帖,你這是真會教。”

我挺替我師父喊冤的。我師父那是沖鋒陷陣第一人,搞案子廢寢忘食,腰椎間盤都那德行了,還趴不住要起來搞案子呢!師父一生從未想過走仕途,但被推上了這麽一條路,是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戴天上面活動得好,下面人見人恨,我師父能不知道嗎?可知道又能怎樣?

“子承,你說我不扶持戴天,我扶誰?我讓你上,你就給我跑!你就這麽有出息!好在小天兒啊,人還是很正的,思想覺悟至少沒毛病,他的缺點我也是看在眼裏的,要不我怎麽主張把你調回來呢?你們倆都是我看著長起來的,剛好又很互補。有你幫襯他,給他托個底,我也放心。”

我師父在光明隊長之前就找過我,至今他老人家的話還猶在耳旁。

清明節時,我陪師父去給楊師伯掃墓,小雨那麽一下、小風那麽一吹,師父觸景生情,語重心長道:“子承啊,我這心裏難過啊,你說老楊要是沒離開隊上,我們倆還是肩並肩背靠背一起戰鬥,我是說什麽也不會調離一線,老楊也不會內心糾結郁郁而終。這都是命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