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野兔野狐鴉(第2/6頁)
趙武靈王改革“胡服騎射”,不僅改了衣服,還從戰車兵中挑選出一支騎兵。
如今沒有馬鐙,但有韁繩和馬鞍。趙國騎兵在戰場上屢立奇功,各國都開始培養騎兵,其中以與西戎混居的秦國培養騎兵的速度最快。
趙武靈王培養騎兵之後,民間有條件的人也會在外出的時候穿胡服,騎馬代步。朱襄成為藺相如門客之後,就被藺相如教會了騎馬射箭。
朱襄射箭的準頭和他舞劍的技術一樣,讓之後接手朱襄教育工作的荀況看一次就暴躁一次,但騎術勉勉強強還過得去。不過坐車雖顛簸,比騎馬節省許多體力,所以朱襄還是大部分時間都待在馬車裏顛啊顛。
出來騎馬時,朱襄將這一路景色盡收眼底。
太行山麓從戰國初年起,就被魏、韓、趙爭奪,戰亂不休。秦國出兵上黨已近三年,這裏連續遭遇了三年的戰亂,附近村莊更是殘破不堪,荒草橫生。
經過的車隊驚得一只肥美的野兔從草叢中竄出,草葉搖晃,露出隱藏在荒草中的殘破白骨。
一只不知是野狐還是野狗的動物從骨堆裏鉆出來,往車隊探頭探腦,如果不看它嘴裏叼著的人骨,那搖頭晃腦的模樣顯得憨態十足。
幾只鴉鳥在空中盤旋,發出了嘶啞難聽的聲音。
邯鄲附近的平民已經在愁每日的一頓飯又該煮些什麽好,這裏卻四處可見能果腹的野物。
朱襄還眼尖的發現,一處已經垮了一半的房屋旁生長的野草,是未經采摘的菽苗。
在菽苗從中,有一具還帶著殘破布片的屍骨。屍骨已經被動物糟蹋地七零八落,唯有一只抓著殘破簸箕的手骨十分醒目。
朱襄收回視線,讓駿馬自己慢悠悠地順著隊伍前行,自己擡頭看向了天空。
天空中陰雲密布,恐怕是要下一場秋雨了。
秋雨之後,泥水覆過屍骸,雜草蔓過墳頭,或許這荒野看上去就沒有這麽可怖了。
“朱襄公,要下雨了,請回馬車。”許明也擡頭看了一眼天空,勸說道,“為了面見武安君,可不能生病。”
“好。”朱襄從善如流。
待他回到車廂後不到一刻鐘,雨滴就大顆大顆地砸在了車廂頂部。風聲呼嘯如怒吼悲泣,雨聲響亮如兵戈相交。
朱襄閉上雙眼。
他已經踏上了長平之戰的戰場了。
到了百裏石長城,秦軍分出一隊人幫趙人護送糧草。
朱襄原本擔心趙人會和秦軍起沖突。他繞著運糧隊轉了一圈,發現趙人對秦軍居然沒有多少憤怒憎恨表情,而是一臉的麻木。
同樣,秦軍對趙人也沒有仇恨,沒有輕視,沒有什麽負面的情緒。
他們也不可能有什麽正面的情緒,只是板著臉做自己應該做的事。
秦國趙國剛打過仗,這一片戰場上還裸露著不少秦人和趙人的屍骨。但秦兵和趙人都仿佛只當對方是陌生人,漠不關心的陌生人,連憤怒和悲傷未曾有。
朱襄有些不解。
他想了許久,待可以看到主帳的時候,才終於想明白了。
秦人和趙人在並非秦國也並非趙國的地方為國君打仗,贏也沒有喜悅,輸也生不出仇恨。
不,秦人恐怕還是有喜悅的。他們是主動進攻,有軍功立,有田地分。
趙人莫名其妙插入了秦國和韓國的戰爭,莫名其妙就與秦軍拼死,最後還被趙王放棄,要朱襄一個平民靠著賄賂趙王寵臣才能出使。他們或許比起仇恨,心中更多的是茫然麻木。
封建時代的兵卒哪有那麽多榮譽感,他們都是被驅趕到戰場上,不知道自己為何而戰的“鬥獸”。
朱襄在最後一段路上都是騎馬。他整理了一下衣冠,從馬上下來,一步一步走向主帳。
主帳門大開著,一個將領在門口等候著。
相和湊在朱襄耳邊小聲道:“那是白起副將司馬靳。”
朱襄眼眸微動。
相和為何能認出秦軍的將軍?
他將疑惑埋在心底,在大帳前立定,對司馬靳拱手:“庶民朱襄拜見司馬將軍。”
司馬靳指著自己的鼻子憨笑:“你認識我?看來我也挺有名啊!”
朱襄:“?”
朱襄對司馬靳如此奇特的回應十分疑惑。他怎麽覺得,這個司馬將軍有點腦袋不太聰明的樣子?
不過人不可貌相,白起的副將肯定不是蠢人。朱襄保持著恭敬道:“庶民曾聽沿路秦軍提起過將軍。”
司馬靳看了一眼朱襄身後的秦兵。
秦兵們瘋狂搖頭。
我不是,我沒有,將軍你別聽他胡說!我們怎麽可能會和趙人私自說話!
司馬靳又看向朱襄身旁仿佛是侍從的人。
他看到了一個眼熟的人,眼皮子抽搐了一下。
這不是失蹤了幾年的秦墨钜子嗎?怎麽跑到趙人那裏去了!不止钜子令在朱襄那,連钜子本人也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