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野兔野狐鴉

朱襄乘坐著馬車前往長平戰場,正好從秦軍駐守的百裏石長城經過。

王龁親自當了一回誘餌,退守百裏石長城。在完成合圍之後,秦軍連成一片,他自然也能和其他人輪番駐守了。

最近正好輪到司馬靳和王龁換防,王龁去了谷口,司馬靳在百裏石長城候著趙軍援軍到來,好“圍城打援”。趙國的援軍沒等到,司馬靳等來了朱襄提前派來報信的人。

朱襄擔心自己還沒靠近秦軍陣地,就被秦軍的箭雨歡迎,派人提前通知秦軍放行。

他本來打算讓廉頗的家丁去報信,相和的徒弟自告奮勇,說自己會秦話,自願當信使。

七國語言不同,周有雅言,相當於官話,出使的士子只需要學會雅言,基本就能和對方官吏溝通。

不過要通過秦國軍營報信,會秦話的信使更容易傳達消息。

雖然當信使有危險,現在同行的人誰沒有危險?朱襄沒有矯情,給了相和徒弟自己的身份證明,又塞給他一些碎小的金銀銅塊,好讓秦軍兵卒行個方便。

相和本想說秦軍軍中律令嚴厲,秦兵不敢收。但他想了想,先示意弟子收下朱襄給的錢財,然後將钜子令交給弟子:“以給錢財的借口,將這個呈上去。”

當墨家弟子要離開前,許明將一塊青銅牌交給了他:“我和武安君有過幾面之緣。不過我的弟子不如你能說會道,此牌交予你。”

墨家弟子立刻作揖,雙手恭敬捧著青銅牌道:“必不負所托。”

墨家代表著小手工業者的利益,農家代表著農人的利益。他們有各自的政治需求,但也都知道這政治需求實現的希望非常渺茫。

除了最高的理想,墨家和農家還有最基本的理想——讓在亂世中最難生存的小手工業者和農人能夠活下去。

秦國治國理念雖離墨家和農家相去甚遠,但秦國是如今最可能一統天下,結束亂世的國家,也是七國中唯一有平民升遷途徑的國家,所以墨家和農家都早早的入了秦。

秦國的牛耕鐵犁使用範圍比其他六國更廣,這其中就有農家的功勞。

白起每打下一塊地方,需要有人來恢復被戰爭打爛的城池的秩序。耕作是重中之重,農家就扛著農具出場了。許明在入趙前曾經與白起共事過。

兩人話不投機,理想和地位都差距甚遠,彼此間沒有什麽交情。只是白起知道農家對秦國的重要性,或許能給許明幾分臉面。

墨家弟子對著司馬靳訴說朱襄的功德後,就將金銀、钜子令、青銅牌都交給了司馬靳。

他認識司馬靳,知道司馬靳是白起的副將。

司馬靳將布包一股腦地都呈了上來,冒充白起幕僚的秦王探頭一看,捋著胡須驚訝道:“將軍,這是钜子令和農家許明的牌子!”

白起差點被君上這一聲“將軍”喊得表情破功。還好他在副將和手下老卒的荼毒下,面癱功力深厚。

“墨家和農家怎麽和朱襄混在了一起?”白起皺眉,半晌,眉頭舒展,“墨家和農家消息靈通,朱襄在平民間名聲極好,他們得到消息後親往探查,倒也正常。”

秦王做足了幕僚的姿態:“墨家和農家送來這兩塊牌子,恐怕是想為朱襄說情。將軍何不先封鎖趙軍已經投降的消息,讓人領著朱襄等人過來,再單獨聽聽相和和許明的說法?”

你是君上,你說了算。白起腹誹後,面無表情頷首:“先生說得極有道理,按照先生所說的做。”

司馬靳和王龁:“……”

你們怎麽還演起來了?那我們以後叫君上什麽?也叫先生?那多不好意思……

白起看向幾位獻頭的趙國兵卒被安頓的方向。

他們得知朱襄到來後痛苦不已,白起讓人領他們先離開了大帳,才詢問司馬靳之後的事。

他又默默看向君上。

所以君上,沒有外人,你為何突然演了起來。

秦王給了他一個“你瞅啥”的眼神。

白起將想說的話咽下,道:“君上,你為何不以秦王的身份召見朱襄?”

秦王笑道:“寡人想看看,他面對你這個兇名遠揚的武安君,會不會嚇得說不出話。武安君,你可不要暴露了寡人的身份。”

白起再次腹誹,論名聲,我這個武安君比起君上差遠了。

白起突然感到一陣疲憊。

他經常在外打仗,沒和君上長久相處過。現在他更佩服範相國了。範相國是如何能與君上相處自若?範相國的膽識機警果然都異於常人。

“遵令。”白起無奈答應。

墨家弟子回稟了秦兵已經放行的消息後,朱襄才繼續沿著太行山麓出發。

山路崎嶇,馬車的車輪是木頭,幾乎沒有減震措施。即使山麓被軍隊修建了一條能讓馬車行駛的車道,朱襄在馬車中顛簸得頭都暈了。每隔一陣子,他就會出來騎馬透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