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7章 門

這是一個很經典的問題。

也是一個沒有正確答案的問題。

每個人都會基於自己的經歷和理念,做出不同的選擇。

至少,孟超捫心自問,無論在何種情況下,當他眼睜睜看著尚未做錯任何事情的呂絲雅,即將被滔滔靈焰吞噬之時,他都不可能見死不救。

不,不單單是呂絲雅,而是任何人,任何尚未犯錯以及罪不至死的人,他都會竭盡所能去拯救的。

不過,真是這樣嗎?

記得剛剛獲得末日記憶之時,高中時期的班長”左浩然“向他挑釁,結果被他用重手法打到脊椎骨裂,大大影響高考發揮,大概率斷絕了上升之路。

這件事,固然有一半,是左浩然咎由自取。

另一半原因,卻是孟超在末日記憶中看到,若幹年後的左浩然,背叛了龍城文明,成為了聖光陣營的走狗。

所以,他才要“防患於未然”。

問題是,他在末日記憶中看到的,就一定是正確的,必然會發生的,甚至已經發生過一次的嗎?

很顯然,不是這樣。

未來有無限可能性。

在某些可能性裏,孟超是拯救文明的希望,是統帥龍城的將軍,是半人半獸卻仍舊頑強抵抗的黑色英雄。

但在另一種可能性裏,孟超也以聖光神殿大祭司的身份,君臨整個異界。

如果基於“防患於未然”的邏輯,有必要以重手法毀掉左浩然的前途,防止他背叛龍城的話。

那麽,孟超第一個應該毀掉的,難道不是自己嗎?

如果說,無論左浩然的背叛,還是孟超自己成為怪獸或者聖光神殿大祭司,都不是事實和必然,僅僅是“可能性”的話。

孟超或者任何人,究竟有沒有權力和道理,以未來的可能性,來審判當下的某個人或者某件事呢?

古代歷史上,有一條很有名的欲加之罪,叫做“意欲“。

也就是“雖然暫時還沒做,但心裏未必不想做”的意思。

然而,這樣混蛋的罪名,倘若都能成立的話,龍城數千萬市民,簡直人人都有罪了——誰還沒想過在窮困潦倒或者怒火中燒之時,徹底突破法律和道德的底線,去無法無天一番呢?

“我,我做錯了嗎?

“我有資格僅僅因為自己腦中浮現出的一些斑斑駁駁的光影殘片,就斷絕左浩然的前途嗎?

“誰能保證,我看到的末日記憶,就一定是正確的,必然會發生的?

“誰能保證,貢獻值系統就一定是某個善意存在,而不是陰險狡詐的惡意存在,塞進我的腦子裏的?

“誰能保證,所謂的末日毀滅,就不是一場徹頭徹尾的騙局?”

孟超頭痛欲裂。

現在,久違的,他能清楚感覺到貢獻值系統乃至火種的存在了。

貢獻值系統就像是一團銹跡斑斑卻又鋒利無比的鐵絲鑲嵌著刀片,從他的腦域深處浮出水面,狠狠刮擦著他的每一條腦溝乃至每一個腦細胞,令他生出錐心刺骨,渾身顫栗,難以自制的痛楚。

他像是一個陷入沼澤的溺水者般手舞足蹈,竭力伸長脖子,頸椎骨都拉得“哢哢”作響,只想將腦袋伸到新鮮的空氣裏,獲取一絲喘息的機會。

腦海中繚繞著末日烈焰的畫面,卻越來越清晰,也越來越壓抑。

那是無數龍城人。

無數黑黢黢的,周身包裹著焦殼,散發著糊味,正在被末日烈焰焚燒的龍城人。

他們的眼球已經融化,變成了既像是巖漿,又像是血淚的東西,從空洞的眼窩中流淌出來,一路流淌到了胸口,流淌到了腳下。

他們齊齊朝孟超伸出了十指已經燒得蜷曲、斷裂和糊在一起的雙手,發出淒厲的呼喊:

“救我,救救我,救救我們!”

孟超完全被這副畫面魘住了。

他的眼前,盡是熊熊燃燒、狂亂舞動的鬼影。

剛才思考的問題,乃至近在咫尺的“幹屍”雷宗超,都被末日烈焰死死糾纏,緊緊包裹,拖曳到了腦域深處,名為“思維盲區”的角落。

孟超的每一次呼吸,都會吸入仿佛來自地獄,無比濃烈的硫磺氣息。

孟超的每一次掙紮,都會引發大腦爆裂,神魂燃燒般的極度痛楚。

孟超的四面八方,乃至他所站立的地面,不知什麽時候,都變成了一堵堵由黑黢黢的焦屍,死死纏抱在一起組成的銅墻鐵壁。

從一堵堵畸形扭曲的焦屍之墻裏,還伸出無數雙手,無數雙黑黢黢,血淋淋,指甲剝落,指節扭曲,甚至沒有血肉,只剩下指骨的手,試圖抓住他,像是抓住最後的救命稻草。

無數雙手的中間,又張開無數張嘴:

“救我,救救我,救救我們!”

孟超不能遲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