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物外行藏(六)

金天衛魚貫而出,片刻便將這二人摁在原處,葉亭宴縱馬近前,關切道:“陛下!”

宋瀾驚魂未定,低頭卻先看見了落薇手背上一道傷痕。

落薇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發現原是方才她拔刀太快,一時不慎,在手背上割了一道淺淺的傷口。

宋瀾心中感動,一時顧不得理睬葉亭宴,擡手將落薇攬到懷中:“阿姐,痛嗎?”

落薇遺憾地松了手,任憑那把刀落到了地面上。

她回過頭來抱住宋瀾的脖子,扮出一臉焦急:“無事,子瀾可受驚嚇?”

宋瀾動容道:“阿姐沒事就好。”

帝後一番密語,離得遠些的人自然聽不見,近前的葉亭宴卻聽了個一清二楚。

一時之間,他幾乎壓抑不住湧上心來的暴戾情緒,只好死死攥著手中的弓箭,向後退了一步,在二人面前跪了下去。

宋瀾這才想起他來,忙道:“亭宴,起身罷,方才若不是你射出那一箭,恐怕朕同皇後都不能免災。”

葉亭宴垂著頭,嘴唇哆嗦了兩下,好不容易才咬出囫圇字句:“……臣護駕不力,陛下和娘娘受驚了。”

落薇溫言道:“葉大人原非禦前侍衛,能疾行救駕,已是忠心,何必自責。”

葉亭宴沉默了片刻,才道:“謝娘娘。”

不知為何,落薇總覺得他在發抖。

然而人擡起頭來,脆弱神色已然消失得一幹二凈,葉亭宴面色如常,一臉真心關切,只有眼睛略紅了些。

但落薇如今無心在意他的失態,因為宋瀾已然起身,走近了那匹死去的馬。

劉禧急忙跟過去,沖已被金天衛控制的二人喝道:“大膽狂徒,膽敢禦前行刺!”

林召隨著那匹馬摔下來時,人便嚇得昏了過去,此時場下只剩了方才馴馬的侍衛,聽了這話,那侍衛猛地擡頭,高呼道:“陛下,小人冤枉!”

劉禧怒道:“卻是哪裏冤枉了你?”

馴馬人急道:“大人明查,小人只不過是暮春場平平馴馬人,有何膽量謀大逆?更何況,小人怎能料到林二公子的馬忽然發狂,方才禦前,分明是那林二公子帶著小人拔了劍!”

林奎山聽了這話,一時氣急心梗,高喝道:“胡謅!吾兒為何行謀逆事?陛下,此乃栽贓!”

馴馬人道:“小人又是怎能知封平侯所呈長劍已然開刃?”

林奎山道:“此事、此事……”

他朝著宋瀾磕了個頭,哭訴道:“自來寶劍出爐後鮮少出鞘,老臣最後得見,還是金天衛查探之時,若是當時開刃,老臣怎能將此劍帶至禦前?”

馴馬人道:“安知不是封平侯進入暮春場後謀劃刺殺,遣人換了劍?”

林奎山罵道:“豎子——”

玉秋實突然喝止:“放肆!陛下面前,安德你何必與侍衛爭吵?”

宋瀾正被這二人吵得頭疼,聞言便揮了揮手:“朱雀。”

他喚了這一聲,不過片刻,便有兩三個著金紅服色的侍衛無聲無息地近了前來,在宋瀾面前恭敬下跪:“陛下。”

落薇已然回了座位,只是悠閑地聽著禦前二人爭吵,直至宋瀾開口喚出朱雀司人時,她才微擡下巴,與葉亭宴對視了一眼。

短短一月,此司從無到有,也不知宋瀾私下尋了何人訓練這一批死士,如今瞧來,倒是成果斐然。

葉亭宴只看了她一眼,就移開了目光,落薇托腮看去,便見玉秋實亦在私下觀察著皇帝面前的近衛,目光隱有閃爍。

宋瀾渾然不覺,只吩咐道:“你們將此二人暫扣,待朕擇定了主審再行處置,犯人身處司中時,不許探視、勾連、自戕,若有不妥,提頭來見。”

那三名朱雀衛聞言,面不改色,只是深深垂首應下:“是。”

待他們將昏迷不醒的林召和猶在喊冤的馴馬者帶下去以後,落薇看了一眼階下奄奄一息的馬,忽地問道:“方才,是誰射出了另外一箭?”

於是劉禧便遣幾個黃門過去,將方才射出另一箭的人帶到了禦前。

那人上前來,恭謹地拜道:“臣常照,朝請郎君,瓊庭典籍學士,下月奉入禮部文書,叩見陛下,叩見娘娘,躬請聖安。”

宋瀾聽了這官職,有些詫異:“卿乃科舉士子?竟有這樣好的弓箭功夫。”

不怪宋瀾驚訝,這常照的官職,便是最最常見、科舉選拔後得上峰賞識,入瓊庭、通六部的路子,清閑兼貴,得人提攜便可青雲直上,甚至比葉亭宴先封禦史台,還要順暢些。

常照在答話時,玉秋實低頭一顧,恰好瞧見林奎山正在朝他使眼色。

他微有驚疑,隨後便了然。

這名叫常照的臣子,恐怕便是之前拜到林奎山那裏去的人。

方才情形危急,在場多少侍衛郎官,手邊弓箭不少,但是能在須臾之間反應過來、並對自己箭術十足自信之人,數到底也不過這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