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五章 從根本上不存在當皇帝的欲望(第3/4頁)

就好比賺錢是為了用錢實現某些原本沒錢時做不到的事情,而不是為了賺錢本身,錢只是一個最普適的工具。

權力也是,只是沒金錢那麽普適,沒那麽容易匯兌,但也因此引來了更多不安全感者對權力的“預防性囤積”。

相比之下,金錢因為比權力更容易匯兌、流通,所以人只要有能力確保自己可以快速獲得金錢,也就沒那麽在乎時刻囤積金錢了。

很多官本位思維的人,想的就是平時囤積更不容易急切兌換到的權力,等到需要權的時候,直接就能拿來用。而需要用到錢的時候,再用囤的權快速匯兌錢來用即可。

把工具當成了目的的人,可稱之為工具人。

趙匡胤,不過是皇帝工具人。當然他算是皇帝工具人中段位比較高的,畢竟他的選項少很多。

而曹丕朱溫那些處在打開潘多拉魔盒環節的工具人,就是工具人中的奇葩極品了。

朱常淓一陣恍惚,他從來沒想過這些問題,沒想過這種問題還能有這樣的角度。他只是因為懦弱和不爭,自然而然做到了跟女婿和平相處十余年,但從沒思索過理論高度的問題。

現在女婿把話說得這麽直白,他也是有點懵,忽然覺得,可以徹底把這個話題說開。

朱常淓想了想:“可是,除了殘唐至宋的吳越錢氏,還有什麽不用登頂帝位、也不用擔心子孫後人遭到清算的例子麽?千年世家尚且覆滅,未必不會受制於百年天子。”

朱樹人笑了:“父皇也說了,有千年世家,而天子最多不過四百年,相比之下,夠本了。而且,千年世家、改朝換代都不能被天子根絕的,也不是沒有。

做到孔子那樣的水平,衍聖公衍兩千年,也是可以的。這就是富貴名都有了,同時還比皇帝多了一個長久,唯獨比皇帝少了一份殺伐他人的權柄。

而如果一個人不想殺人、享受處置他人生死貴賤的快感,那麽僅看其他條件,做孔子是比做開國皇帝還爽的。”

朱常淓:“卿有把握在有生之年,讓自己的功業與後視遺名,達到孔子?”

朱樹人:“沒把握,但煜兒不是已經穩了麽,所以,離孔子稍微差一點,也無所謂。何況,臣可以另外開辟一條賽道,有德於天下,澤被蒼生,未必要跟孔子在一條賽道上比。”

朱常淓不由嘆服:“卿之眼光,邈焉難繼。”

朱樹人:“而且,父皇想過沒有。退一萬步講,如果大明被改朝換代了,換上來的還是一個漢人統治者,他就能長久了麽?

在滅清之前,先有人取代了明,那他是很難長久的。如果當初大明被清所滅,再有人為大明報仇,那倒是還有點希望。有些事情,有了一次就有無數次,便如貞婦改嫁,如果又死了丈夫,能不繼續改嫁麽?

臣之讀史,把自秦以來的天下,分為三類,分別是對外征服、反抗磨合、對內篡奪。

比如秦隋元就是三次對外征服、民族融合。對應漢族初生、五胡融入、遼金蒙融入。皇帝以征服者的姿態上位,統治手段往往武斷些,王朝也短命。

但征服者姿態也有好處,就是他們不用在乎被征服者此前內鬥失敗的教訓,所以也不擔心武人篡位,不用把大量資源耗在提防自己人上,因此武德充沛。

等到緊隨秦隋元之後的漢唐明,那都是反抗虐民、重新磨合上位的,最初雖無開拓疆土之功,但畢竟擡高了主體民族的地位,也算有德於天下。

加上統治者吸收了此前那個武功赫赫但短命王朝的教訓,安撫百姓,就長命得多。統治者有自信,對外武德也還行。

而漢唐也衰落之後,直到下一次民族融合之前那些小朝代,都是內部篡奪上位。這些開國皇帝們既無對外征服之德,也無對內提升主體民族地位之德,有的只是一家一姓利益的提升。

這口子一開,天下野心家從此蠢蠢欲動。既然魏梁篡得漢唐,晉為何篡不得它們?和尚摸得我摸不得?

然後就是無盡的篡奪叠代,魏晉宋齊梁陳,梁唐晉漢周宋。最後大部分精力耗在防自己人篡位上,自廢武功,終被外敵所滅、一切重置再循環。

所以,秦隋元是漢唐明之前的試探磨合,魏晉宋齊梁陳和梁唐晉漢周宋分別是漢唐被篡後的余贅。

漢唐滅亡後,天下數百年每況愈下的內亂分裂、武德越來越弱的教訓還不夠慘麽?如今臣好不容易站在我華夏第三次這種大周期的風口浪尖,臣不會親手做這個自己的掘墓人的。

實在理解不了,父皇可以把天下想象成女人,把開國君主想象成男人。秦隋元是天下三次重新投胎後,第一個遇到想要征服她的人,但是他們用強了,天下直接反抗反殺了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