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五章 各懷鬼胎

顧炎武不是什麽擅長陰謀詭計之人,他只懂堂堂正正的做事,想方設法幫自己的主公占住大義名分。

張煌言的腦子就要比他靈活一些,畢竟人家歷史上是能率領抗清隊伍轉戰近二十年的一方豪傑。

如今跟著朱樹人配合多年,他對這位雄才大略的表弟了解也非常深入。

所以聽了顧炎武的轉述後,張煌言雖然當天沒有琢磨過味兒來,一兩天後,卻也慢慢體會到了朱樹人的潛台詞。

“表弟這莫非是有點想養寇自重,留個籌碼在手上。防止陛下的亂命,拿他四處救火麽?”

剛想到這點可能性的時候,張煌言也是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試圖把這種可怕的念頭從腦海裏驅趕出去。

但是思想這種東西,一旦萌發了,就是最難消滅驅逐出去的——現實世界可沒有《盜夢空間》或者《女神異聞錄》,想改心洗腦還是省省吧。

冷靜下來之後,張煌言覺得這種想法也能理解——如今都崇禎十六年了,有這樣想法的武將、督撫,其實遠不止一個。

對皇帝的忠誠不絕對,並不就是想取而代之,這裏面還是有很大的差距的。

尤其崇禎這人愛面子,政策缺乏彈性,地方督撫和武將一點小失誤,就容易被上G上線問罪削職。所以很多生出保存實力、養寇自重想法的官員,圖的只是一個自保。

他們並不想要取代崇禎,想的只是崇禎也沒法撤換他們。

張煌言反復琢磨,覺得表弟最多也就是這種心態。

考慮到崇禎不讓他升總督、兼撫四川,要安插方孔炤來分化,還不讓他和方子翎聯姻……

這麽多操作下來,也算是君疑臣在先,臣為了自己的安全留點後手,無可厚非。

心病去了之後,張煌言好歹也知道該怎麽做了。而且他不僅要自己做,還要潛移默化給同行的劉國能、袁時中、朱文禎也灌輸,讓他們不要去多想撫台大人和陛下之間的對錯,只管執行命令,打好眼前的仗。

張煌言還得適當地借用朱樹人和顧炎武往年提供的理論武器,再強調一下“亡國”和“亡天下”的區別,

稍稍灌輸一下民族主義,讓這些將領們心中進一步植入“眼下漢人江山危如累卵,一家一姓的榮辱,遠比不上驅除韃虜,確保漢人不被奴役來得更重要”的想法。

這種說辭,如今拿出來還稍稍顯得有點早,畢竟韃子還沒進北京,但大家也都能理解,提前灌輸起來也不算錯。

如此幾日之後,從精神思想準備方面,和攻城的物質準備方面,都準備充分之後,張煌言便帶著部隊,對樂山縣展開了攻城。

這天,已經是二月二十四了。

……

孫可望抵達樂山周邊,阻擋水路官軍北上,也有十幾天了。

這段時間裏,他的心情同樣忐忑復雜。

在張獻忠諸義子中,孫可望算是至今為止最受信任的一個了,誰讓大半年前,他勸張獻忠別去湘西,別到長沙和衡州跟官軍糾纏,這個勸諫最終被歷史證明非常正確呢。

相比之下,李定國和劉文秀,都在那次決策中,被張獻忠扣掉了好多印象分。而李定國後來更是有一系列的作戰不力和保存實力嫌疑,被張獻忠進一步冷藏。

但是,孫可望的受信任,也在入川成功之後,撕開了第一道裂痕——打下重慶的時候,孫可望也跟李定國一起,勸諫了張獻忠別搞屠殺,應該盡快收攏民心,而不是“屠一城,以所得錢財拉攏周邊沒被屠的城的窮人”。

至於當時拉攏民心和壯丁需要錢財,孫可望也覺得沒必要非得搶劫,因為張獻忠此前逃離湘西的時候,手頭還是有一大筆通過在湖南屠掠所得的金銀細軟的。

當初在衡州之戰結束後,朱樹人讓朱文禎以騎兵追擊,倒也追回價值數百萬兩的財物,但畢竟沒法全部追回。

張獻忠在湖南時,大搞屠城劫掠,巔峰時所得何止一千多萬兩?就算被朱樹人後來截獲追回一半上下,張獻忠抵達黔中道時,至少幾百萬兩的金銀還是有的。

如果把湖南地區屠殺搶到的余錢,統統用來散財收買四川人,說不定在重慶就能徹底站穩腳跟。

但張獻忠顯然是窮怕了,總覺得身邊如果連三五百萬兩余財都沒有,就容易出現“把軍隊賠光之後,下次再想隨時東山再起的本錢都沒了”的情況。

他的守財奴心態,讓他必須確保自己軍中的財富如滾雪球一般,不能徹底把本花光。這種心態最終也導致了重慶城內的二十多萬人被屠殺一空,全部搶光。

孫可望在那次勸諫中,跟義父留下了一些裂痕,還感嘆:好不容易到了一個百姓閉塞淳樸、不知道我們在外地劣跡的地方,不趁機假裝仁德收買人心,還是以老樣子屠掠,如何能得人心長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