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三章 李自成先憋不住了

李自成聽信了宋獻策對於官軍進軍路線和糧道的分析後,也覺得河南平原雖然廣闊,可能夠定向運糧的河道畢竟只有那麽幾條。

官軍要推進到開封府,無論如何糧道都是繞不開郾城的,所以在郾城集結絕大部分主力,絕對是應該的。

想明白這一點後,後續的安排也就順理成章了。

李自成這種草莽出身,本就很有執行力,於是當晚就讓宋獻策把給左良玉的回信寫好了。

第二天一早又召見了郝效忠,恩威並施敲打了幾句,然後讓自己麾下一個還算機靈的心腹,跟著郝效忠回去,確保把回信親自送到左良玉手上,再觀察一下左良玉的反應,其中細節自不必提。

從開封到南陽,快馬趕路至少也要兩整天,何況李自成的使者還不用非常急,所以整整五天之後,九月二十四這天,李自成派去送回信的心腹,才回到開封。

這五天裏,李自成也沒閑著,已經在按照宋獻策的建議,逐步開拔部隊南下,以每天兩三萬人的速度,往郾城前線集結部隊。這天已經是最後一批需要調動的人馬了,連李自成本人都即將上路。

然而,那個送信的心腹回來後,卻帶來了一個讓李自成警覺的壞消息。

那心腹大致是這般說的:“大王,宋軍師的信,咱有親自交給左良玉,左良玉看了之後,也非常感激大王願意與他和平相處,還設宴款待了小人。

不過,就在咱要離開南陽時,發現了一個事兒——那沈狗官,也有派人去聯絡左良玉,也送了一封信。那使者貌似還是一個在江南挺有名聲的讀書人,咱特地偷偷問了名字,好像叫顧炎武。

我得知之後,又折回去質問左良玉,左良玉看起來有點尷尬,但賭咒發誓說他跟沈狗官有仇,絕對不會跟沈狗官合作的。最後似乎是怕咱不信,他還把信原原本本拿給我看了。

小人怕有詐,想問左良玉要信、拿回來給大王過目。左良玉卻說,‘誰知道你會不會拿著這封信,再去給朝廷,陷害於我。咱跟闖王的兩不相犯,不能留下證據’,於是只許讓人抄錄了一份沒有沈狗官印信的,讓小人帶回來——所抄信件在此,請大王過目。”

李自成一聽,眉頭一皺,立刻接過抄的“沈樹人給左良玉的信”,瀏覽起來,然後又揮揮手示意使者退下,並讓人找宋獻策。

對於使者轉述的左良玉的保密操作,李自成倒是沒太懷疑。因為左良玉和他聯絡,確實是需要保密的,信箋上連印信都沒有蓋,筆跡也不是左良玉本人的,全靠郝效忠這個人證證明其真實性。

這樣信使一走,就不會留下物證。就算原件被偷去或者拿去別處用於告發,也能說是有人偽造陷害——

而李自成給左良玉的回信,左良玉看完後肯定也是直接燒了,壓根兒不會留,真跡或抄寫倒是無所謂了。

雙方看似精誠合作,其實誰不是八百個心眼子防著對方呢。這都是應該的,談不上沒誠意。

不過,李自成不在乎左良玉的保密措施,不代表他同樣會不在乎書信的內容。

宋獻策來了之後,仔細研究了一下這封“沈樹人通過顧炎武送給左良玉的信的抄錄件”,立刻就覺得有些不對勁。

宋獻策斟酌著說:“大王,我覺得這封信有些古怪,但又說不出明證來,不敢妄下定論。”

李自成神色轉為警覺:“但說無妨!咱寧枉勿縱!”

宋獻策這才說道:“這封信上,沈樹人勸說左良玉捐棄前嫌、繼續同心為崇禎效力的理由,總覺得有點跳脫。

前面說沈樹人對劉國能等降將尚且一視同仁、絕不跟其他文官一般冒進,不珍惜士卒性命,不把武人當人。

按說後面就該以此展開,招攬左良玉、說左良玉只要捐棄前嫌就能有長遠富貴。可是信中這方面卻戛然而止,後面只籠統說‘跟著闖王不會有長遠富貴’。

還有好幾處,語言文筆辭藻高下相差甚巨。學生懷疑……是不是沈樹人的原信裏,說的道理還要透徹明了,但肯定有對比侮辱大王之處。

所以大王您的使者索要沈賊書信時,左良玉怕惹怒了大王,就讓人臨時改寫抄錄了一封、刪掉了那些對大王您不敬的言語?”

宋獻策指指點點,對著信上好幾處言辭轉折生硬的地方,言之鑿鑿,李自成雖然沒文化,可經他一點撥,也意識到了問題。

這一點,其實也不能怪左良玉疏忽大意,實在是事出倉促,左良玉想偽造也沒法偽造得太精妙——主要是左良玉手下的文人幕僚,全加起來,文采辭藻也不能跟顧炎武相比。

顧炎武代筆的那封沈樹人密信,雖然只是離間計的一顆棋子,但顧炎武也是賣力好好寫的,使出了渾身解數,所以言論頗有幾分殺傷力,真被李自成看見的話,絕對是會懷疑其對左良玉的拉攏效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