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秦淮金粉

這次回南京,沈樹人是帶了一車子的待辦事項,注定會忙得腳不點地。

周延儒等即將北上的新貴京官要拉關系、藺養成的最後勸降得布局、江西通匪豪紳的案子需要奔走定性、沈樹人自己下一階段的職位得運作跑官……

甚至沈樹人還考慮過,要不要幫父親的漕運改海工作再搭把手、多安置一點轉業漕民。

或者是趁著今年春天渤海解凍後再次運漕糧北上時,看看有沒有機會救出一些歷史上此時此刻即將總崩潰的洪承疇殘部——

洪承疇指揮的那場松山大戰的野戰部分,好幾個月前就已經慘敗了,那是去年沈樹人殺了二賀、搞定張獻忠案之後的事兒,大約深秋時節。

洪承疇麾下好幾個意志最不堅定的總兵,比如王樸、馬科、唐通等,也已經潰散逃回來了。吳三桂的氣節意志似乎比上面三個人還強一些,他是第二階段才退到山海關的。

八總兵逃了四個死了兩個,如今只剩洪承疇本人和最後兩個比較死忠鐵杆的總兵,在分守松山、杏山、塔山等堅固縣城和要塞據點。

而這些城池,如今也都被黃台吉圍攻至少三四個月了。現在的清軍,對於重兵駐防的堅城似乎還不是很有心得。也有可能是為了靠圍困斷糧讓明軍自行餓死嘩變、懶得浪費太多八旗人命強攻。

按照歷史原本的進度,這些攻城戰前後持續了半年多。直到今年初夏時分,才會先後告破,或被強攻得手,或因缺乏補給出現動搖者投降。

如今就算有沈樹人的蝴蝶效應,北方的大局應該是改不了的,只能說到時候看看有沒有機會稍微做點什麽吧。

按照歷史的說法,當關外明軍最後總崩潰的時候,大批突圍逃散的士兵從塔山往筆架山沿海逃跑,有少量海路逃回來的,但大部分被清軍驅趕下海溺斃。

沈家有黃海渤海的制海權,有遠多於歷史同期的漕運改海船只,接應一下也好。

……

這麽一梳理,沈樹人這次回南京,真是千頭萬緒,日理萬機,要做的事情太多了。

但饒是如此,踏上秦淮河碼頭的時候,他內心還是有幾分恍惚和不真實感。

都崇禎十五年了,大明各條戰線上的形勢如此岌岌可危——至少除了沈樹人親自坐鎮、幹預的那條戰線以外,其他戰線都是岌岌可危。

可這南京城裏,卻依然看不到一絲一毫的緊張,而且比北京都太平得多。

文人雅士,還在那兒吟風弄月,好像到了秦淮河口,這個世界就被施放了一道隔離一切血腥無奈的結界。

以至於沈樹人極目所望,都忍不住懷疑:這特麽是秦淮河還是冥河呢?河對岸是地獄,河這邊就是極樂凈土(Elysion)?

與沈樹人一樣恍惚的,還有貼在他身側的陳圓圓和李香君。

兩位佳人同樣見識過多年秦淮金粉繁華,跟著沈樹人去了一年半苦寒僻壤,才算是洗去浮華,勉強能跟著過點苦日子。

此刻故地重遊,她們也不由自主眼角濕潤,既想到了原本的無奈、如今的僥幸、還有姐妹的羈絆。

碼頭上熙熙攘攘,陳圓圓和李香君也只能拉緊帷帽,緊緊挨著自家公子,躲在他的鬥篷裏,以免被外人擠到。

南京這地方達官貴人太多,比巡撫大的都比比皆是,何況沈樹人還只是一個道台,所以他也沒能量直接包下碼頭清道。

更重要的是,他這次臨時離任回南京,也不是什麽正經的朝廷安排、上官召見,還是低調點好。

碼頭上,也早就有沈家的親友在等著迎候,看到沈字大旗的船停穩,立刻翹首以盼圍上來,其中不乏絕色佳人。

一時之間,香風陣陣,溫柔逼人,蔚為奇觀。

沈樹人只覺得眼前一晃,便注意到美婢圍護之中,一個月白色袍子的絕色美人,素約小腰身,如眾星捧月,正是董小宛。她一手抱著個嬰兒,一手親自打傘,俏立在飄零的雪花中。

董小宛也在看向他,目光灼灼,柔情似水,下一秒鐘就弱柳扶風地趨步而來,步子頻率很快,卻又很小心,唯恐摔著了孩子,為了避免礙事,沒走幾步就把遮雪的傘丟了。

“公子,可想死奴家了,這次再不能丟下奴家了,對了,快看看女兒,上個月剛滿百日呢。”

董小宛語無倫次地撲進沈樹人懷裏,把女兒遞給他。

一旁的李香君一驚,下意識讓出了自己的位置,好把公子的左臂讓給董小宛靠。

她並沒見過董小宛,去年年初沈樹人買她做局的時候,董小宛已有兩月身孕,在蘇州養胎,沒來南京。

雖然李香君不知道董小宛在公子心中的地位輕重,但人家能為公子生下女兒,這就不是眼下的自己惹得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