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我插隊是因為我沒素質啊(第2/2頁)

明朝的法律程序沒後世那麽復雜,但道理是相通的,至少沈樹人不該直接找九江府,他得走流程。

想到大明律法站在自己一邊,周璜膽子也恢復了一些,連忙讓人去回復:

“你們怎麽辦的差?朝廷法度都忘了麽?這涉及湖廣和江西的糾紛,該讓他先找巡撫衙門,本官怎能私相為外省官員辦差!

當然,你們要好好跟沈道台的人說,他畢竟公務辛苦了,該送的犒勞酒肉禮物,不可或缺!如果沈道台還另有私事非要堅持跟我聊,那就讓他進城來聊,湖口碼頭本官是不去的!”

讓他去鄱陽湖邊的碼頭,他是不敢,那邊可有紅夷大炮戰船呢,誰知那些緝稅的粗人敢幹什麽?這案子湖廣那邊畢竟占著理,君子不立危墻之下。

而只要沈樹人肯進城,到時候就算周璜自己拿他沒辦法,好歹可以把九江那些朝中後台硬的豪門話事人都召來,一起設宴款待擠兌沈道,讓那些人自己許好處拉沈樹人下水。

如果無法拉下水,這事兒也不關他周璜了,他最多就是案發後被調任、甚至降職,但治罪是談不上的。

至於那些朝中有後台的江西豪門,如果他們看不慣眼,想狗急跳墻留下沈樹人,只要不在知府衙門裏動手,那他周璜最多也就是一個治安不力的瀆職之過。

手下衙役得了周璜的吩咐,立刻就去安排。然而又過了大半個時辰,只是灰頭土臉回來,哀告求饒:

“周府台,要不咱還是上門交涉一下吧?沈道台大怒,他手下一個兇狠的少年緝查軍官也很是跋扈,還說軍情如火,他手中有如山鐵證,想要緝拿通匪人犯就得事急從權,等不得!您要是不去,他們就直接按證據動手抓人了!”

周璜驚得從椅子上坐了起來,氣得發抖:“有辱斯文!有辱斯文!他不顧朝廷法度的麽!就算是戰時巡查通匪奸商,也該行文地方一並配合,哪有……他敢!”

對方越是兇悍,周璜越是怕自己個人人身安全出問題,也怕自己這樣被弄去之後,萬一私下達成了什麽城下之盟,回來後本地那些被損害了利益的豪紳會找他算賬。

他已經想明白了,沈樹人單獨招他去談判,卻不肯進德化縣城,未必就是沈樹人在擔心個人安全,更多是為了分化他周璜和九江本地豪門。

只要他獨走參加了談判,將來被孤立就難免了,遲早會混個裏外不是人。

周璜不信沈樹人敢亂來,繼續在那裏拖延,同時飛快通知九江府幾大涉案家族,還瘋狂派出快馬去南昌府。因為他知道南昌府那邊好幾個家族也有牽涉其中。

然而,周璜注定是低估了沈樹人,低估了都快崇禎十五年了、朝廷政務有多麽需要事急從權。

掌握剿賊大權的人,偶爾不按流程辦事,根本就不是什麽大事。

兩個時辰後,沈樹人失去了耐心,鄭成功也就“不受控制”地動了手,然後,周璜就聽說了一條勁爆的消息。

這次來報的已經不是九江知府衙門的衙役了,而是德化縣的守將,一名衛所守備。

“府台大人!厘金稽查司的人,沖進湖口鎮抓捕了當地最大富戶費如龍,還當眾宣布了他通匪,在湖口碼頭上當著百姓把他家涉案的人都抓去殺頭了!”

周璜驚得從知府的座位上跌坐下來:“他……他怎麽敢的?他不怕朝廷法度麽?”

德化守備稟報時都有些哭腔了:

“府台大人您還是出面處理一下吧!動手的那鹽道官員,是福建鄭家的人!咱九江的衛所軍什麽樣子您是知道的,對付對付順民還行,對付鄭家那些兇頑海寇出身的,實在是不敢啊!”

直到此刻,周璜才算是徹底認栽了。

這就像是鬥獸棋,老虎吃豺狼貓犬,可最小的老鼠卻可以反過來吃象。

福建鄭家的人,在大明中樞的官場,上原本是個無足輕重的存在,只是在福建當地才算土皇帝,出了福建,是談不上官場人脈和能量的。

但是,如果是官場上雙方按規則內鬥,其中一方占著實質正義的理、唯獨只是不占程序正義的流程,而他同時又能讓鄭家人幫他幹臟活,情況就完全不一樣了。

“不遵守程序正義,不走流程”的鍋,只要往鄭家人身上一甩,你能如何?

鄭家的人本來就以只看實質正義,不走流程著稱。

我插隊是因為我沒素質啊!

想明白這點後,周璜只能膽戰心驚地灰頭土臉出城,到湖口碼頭去拜見沈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