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大言不慚(第2/3頁)

方孔炤要防止子女驕傲,連忙寵溺地假裝敲打:“哪裏,她這番話,也不過老生常談、略有改良罷了。大部分觀點,不是我常說的,就是沈兵備上次來府上切磋軍務,就提過,她拾人牙慧而已。”

方子翎臉色一紅,她不想被說偷學父親同僚的時政學術觀點,連忙澄清:“哪有,女兒的見識,跟上次來的沈道台完全不一樣!

他那大言不慚的《流賊論》,說什麽‘斷子絕孫的賊酋才能招攬更多人為他所用’……這都什麽歪理邪說!

他寫那書時,闖賊和羅汝才、馬守應還未合流吧?他就敢鐵口直斷將來三賊共謀大事、出現火並,必然是闖賊更能籠絡羅、馬部曲。

現在闖賊破了洛陽,又攻開封,羅汝才、馬守應唯其馬首是瞻,也有三四個月了,怎麽不見他們自相圖害兼並?

當初還以為他真是什麽天縱奇才、遠見卓識之輩,沒想到就是個妄人嘛。自古哪怕再深通易理、擅推測的智者,無論周公孔子諸葛,哪有這樣狂妄鐵口直斷的?”

方子翎越說越不服,但聽得出來,她也不是完全不服,只是對沈樹人那些細節預言恨鐵不成鋼。

自古再強的智者,也不會說得這麽細,否則就成賭預言的神棍了,不是持重君子所為。

方孔炤聽了,卻是不以為意,只是繼續撚須審視女兒。

看得方子翎心中發毛,這才暗道不好:自己又中了父親的計了!

果然,方孔炤見她慌張,才戳穿道:

“還說你的見識不是來自沈兵備?聽你剛才所言,不僅讀了《流賊論》,怕是連去年出的《日知史鑒》也都通讀了,否則怎麽挑得出其中的錯來?學術各有己見,也沒什麽大不了,君子和而不同、群而不黨嘛。”

他提到的《流賊論》,就是最近很火熱的那部預演李自成將吞並羅汝才、馬守應的著作。

而《日知史鑒》則是去年年初、沈樹人被任命到黃州之前,趁著剛殿試完擔任翰林修撰的最後那段時間、同樣讓顧炎武捉刀寫的政治哲學著作,主要論述“以文明伐野蠻,北伐也能必勝”、“天下興亡、匹夫有責”這些道理。

說白了,就是在歷史上多年後顧炎武自己會寫出的《日知錄》基礎上,加塞了很多沈樹人覺得對將來凝聚抗清人心穩定士氣有幫助的私貨。

方子翎被父親戳穿,難免有些局促。

她正要想辦法翻盤,幸好府上的管家忽然來到後院,讓侍女進來通報,似乎有政務上的事情要找老爺,機緣巧合就給小姐解了圍。

侍女踩著急切的碎步上前,低聲說道:“老爺,曾叔說外頭有官場上的要客來訪,讓您定奪要不要見。”

方孔炤還沒回答,他身邊幾個小妾便有些不滿,她們可是難得和老爺一起遊園聚飲,老爺最近政務繁忙,很少能有雅興。

第五房小妾仗著寵愛,啐了一口:“巡撫衙門都散衙了,這江陵地界上還有什麽芝麻小官能來攪擾。”

方孔炤臉色一板:“不得放肆!萬一是緊急正事兒呢。我且去問問。”

後院有女眷,所以管家和幕僚都是不能進來的,只是在垂花門外候著。方孔炤跟著侍女走到垂花門邊,跟來人交談了幾句,立刻重視起來,吩咐把客人帶來。

吩咐完後,他又轉身回到梅花園內,在火爐旁擁裘而坐,跟幾房小妾說道:“你們要回避就回避一下好了,有同僚從武昌來訪,不能不見。這才申時正呢,今日確實有些嬉荒政務了。”

方孔炤看了看天色,申時正也就是下午四點,這個點就在梅園裏喝酒賞雪,確實消極怠工了。

吩咐完妻妾後,他又轉向女兒:“翎兒,來的正是沈樹人,半年沒見,他也加了僉都禦史,距為父這巡撫,只剩半步之遙,官場榮辱,果然難料。

為父看你倒是很不服他的學問,一會兒可要當面請教?還是跟你姨娘們一並回避?”

方子翎不自覺地咬了一下嘴唇,決定還是嚴肅一點,先跟姨娘們一起回避了,去換一套正式一點的書生服,再來學術辯論。

穿著女裝跟人爭辯,那就太羞恥了。

方子翎剛剛閃走,垂花門外也已傳來腳步,正是沈樹人被引入內。

“撫台好雅興,今年這才剛下初雪,就開始擁爐賞雪了。看來倒是我攪擾了撫台雅興。”沈樹人踏雪踱步而入,揮手驅散了一下空氣中的燒烤味,玩味笑道。

方孔炤也不跟他見外,指了指對面的空位:“不妨事,是老夫荒嬉了,不如你們年輕人精力旺盛,日夕勤政。

此番來,又是要討什麽支持麽?最近可沒少來老夫這兒告你刁狀的,老夫看在你不易,都幫你擋下了。你倒是大膽,明明在武昌府只有僉事防務之權,居然敢這麽大刀闊斧對民政指手畫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