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想桃子呢?還指望詐降?

“砰砰砰——”

震耳欲聾的火銃聲,響徹於桐柏山冥阨谷口。

一陣陣的開火,是如此的連綿不絕,以至於都分不清哪些是真正的槍聲,哪些是群山空谷間的回響。

這天一早,隨著賀一龍試圖掉頭從沈樹人這邊沖出缺口後,兩軍就展開了激烈的廝殺,戰況之血腥,也是沈樹人領兵以來首見。

賀一龍部的先鋒死士,一批批倒在谷口,屍體很快疊成了摞,摞成了堆。讓沖鋒者舉步維艱,埋踵而戰。

“埋踵而戰”這個典故最早出自《三國志》,寫的是季漢最後一戰、諸葛瞻死戰鄧艾。往往被初讀書者望文生義,理解成“讓士兵們把腳後跟埋起來,防止後撤當逃兵”,然後拿來黑諸葛瞻膠柱鼓瑟不知兵法。

實際上,哪有什麽刻意把腳後跟埋起來的傻事。還不都是屍體堆多了,隨便走一步都會陷進去。

而賀一龍今天面對的境況,顯然比諸葛瞻面對鄧艾時還要艱苦。

戰場上的動靜對比,詭異得可怕——賀一龍原本不是沒面對過大規模的火器營,但把火器打到這種程度、應用得如此天時地利人和,卻是真的平生僅見。

往常火器對轟,戰場上應該是槍炮聲大作、但慘叫之聲偶爾也能蓋過槍炮,讓人能切身感受到殺傷效果,順便調節一下聽覺神經。

但今天的排隊開火,槍聲數倍於平時,慘叫聲卻少得可憐,一動一靜之間的對比,更是讓生者汗毛倒豎,不寒而栗。

只有僥幸多活幾輪的軍官,才能看清究竟發生了什麽——因為山谷太窄,正面不過百十來人寬度,完全沒法迂回。

火器往人堆裏蒙,隨便一個士兵都有可能被三五顆霰彈同時蒙中,所以連慘叫的機會都沒有,就直接斃命了。

往常戰死一個士兵,至少會產生三到五倍於此的傷員。如今卻是傷亡比跌破二比一,一個死者對應不到兩個傷員,傷員也很快會被踐踏踩死、壓死、憋死,慘叫聲聽起來就清凈稀疏很多。

官軍平時操練的戰術都是疊進法,也就是輪換上前開槍的“三段擊”。如今卻也事急從權換回了更老式的“番遞法”,讓後排士兵裝彈後、遞給開槍的士兵,由專人專心負責瞄準射擊。

在地形相對開闊空曠的地方,疊進法的射擊效率會更高,一個人專注管一把槍,對自己的武器也會更熟悉。

但今天這種特殊場合,都堵在那兒,為了讓第一排排得盡可能緊密,官軍連供士兵輪換進退的甬道都沒留下,密密麻麻排了近二百人。

而沈樹人如今有大約一千五百杆火槍,還全都用上了紙彈殼定裝彈藥,瘋狂遞槍換槍之下,最前排幾乎每隔三四秒就能開一槍。

陣前已然成了徹底的死地,饒是大羅金仙下凡、西楚霸王轉世,也沒法沖過來。

沖到面前,也還有長柄戰斧和上了套箍式刺刀伺候。

隨著戰局漸漸穩定,一向謹慎不太願意親臨一線督戰的沈樹人,也難得親自到了距離前線三百步遠的地方,登高拿著望遠鏡遠眺。

當初追擊消滅劉希堯的最後一戰,他是躲在船上的,把正面指揮全權交給了左子雄。

這次可是連滅革左五營中的兩路賊酋,還是分別以“革、左”為字號的響亮人物,再不趁機刷刷威名值,就太浪費了。

桐柏山谷如此險峻,前方三百步也沒有賀一龍的人能沖過來,也超過了敵軍遠程武器的攻擊範圍,這就讓沈樹人很從容。

看了許久,沈樹人自己都被面前的慘狀激得壯懷激烈,放下望遠鏡,內心不由感慨:

“可惜這時代沒有照片可以拍,不然一定要把我登高眺望敵情、談笑指揮破敵的英姿記錄下來。

嗯,不過也不是完全沒希望,沒照片咱可以找畫畫畫得逼真一點的嘛,明末已經有江南畫家借鑒西方油畫技法、追求寫實的畫師了,貌似五官細節都能畫得很逼真。

可惜就是沒掌握明暗陰影、遠近透視法,實在不行,過幾年等我發達了,讓鄭成功把大員的荷蘭人滅了。把荷蘭俘虜全抓了,讓荷蘭東印度公司交出科學家笛卡爾和畫家倫勃朗來換人質好了!

到時候就讓倫勃朗作為我禦用的,專門記載我的英姿,怎麽不得畫個幾十幅比拿皇翻越阿爾卑斯山還有名的肖像出來?倫勃朗好像跟李自成張獻忠同年,應該都才35歲。”

……

第一天的血戰,就在沈樹人的談笑自若,和前沿陣地血腥屠戮如修羅場的強烈詭異反差中,結束了。

換做平時,這麽慘重的傷亡,早就讓流賊崩盤潰退了。今天卻是因為四面被圍、狗急跳墻,足足死了三五千人,才最終退卻。

連續數次突圍死傷慘烈後,賀一龍部的精氣神也被徹底打沒了。此後五六天裏,再也沒能組織起大規模的沖鋒,最多只是一些試探性的偷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