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他鄉遇故知

臨近中秋,白天的陽光已經沒那麽猛烈。

這幾日,新招募的團練鄉勇們,在沈家家丁的監督下,一排排地站在日頭底下,進行著令行禁止的隊列訓練。

新兵內心大多數是不理解的,但好在這樣的訓練也不費太多體力,更多只是磨煉意志,磨煉對曝曬和其他痛苦的耐受,忍忍也就過去了。

自古就沒聽說人靠曬太陽站軍姿能減肥成功的,這種訓練看似出汗多、對意志有磨煉,實際上卻不消耗多少能量,多喝水多補充電解質就不會出事。

沈福等軍官,也沒搞什麽過分的體罰。這些隊列訓練的士兵,每隔半個時辰都能得到一次統一喝鹹菜水補充體液的機會,農歷八月的陽光也就不至於把人曬中暑。

實在站膩了,心情浮躁,那就拉出去保持隊形登山,搞點爆發性心肺訓練。哪一隊回來時沒人掉隊、整隊行軍隊形保持得好,晚上就可以加餐一塊鹹菜豆腐。

幾天下來,隊伍的紀律還真有了一點起色。至少不會遇到事情一哄而上、受到驚嚇一哄而散了。

時間轉眼來到中秋節當天。隨著局勢漸漸穩定,沈樹人日盼夜盼的後方補給船隊也到了,給沈樹人帶來了他急需的軍械物資、人才,還有少量護送的家丁水手。

沈樹人一直有跟蘇州老家保持書信溝通,也知道這趟來增援的有哪些人,所以親自去黃顙口鎮的碼頭迎接。

……

“嘖嘖嘖,沈同知,大半年沒見,真是今非昔比呐,下官拜見同知大人。”

黃顙口碼頭上,沙船隊中第一艘也是最大的一艘船剛剛靠岸,也不等踏板徹底鋪好。

一個二十五六歲、看起來頗為英武高壯的文官,就身手矯健地一躍到棧橋上,跟沈樹人扣肩搭背開起了玩笑。

沈樹人一把拍開對方手臂,戲謔地回應:“行了表哥你別寒磣我了,又沒其他上官,還說什麽大人不大人的。明天我給你引見本州其他幾位知縣,你再公事公辦也不遲。”

原來,此人正是張煌言——去年鄉試之後,沈家贊助了他五千兩銀子,買了隔壁安慶府桐城縣的八品典史。

張煌言自己也還算爭氣,這十個月裏,政務勤謹,在史可法手下做事,政績也還不錯。

而史可法黃得功這段時間也頗有建樹,據說是擊退了藺養成,把藺養成往淮南平原擴散的那部分賊軍勢力都剿了,賊軍主力不得不退回大別山區深處。

如此一來,張煌言跟著立了點小功勞,加上沈家又肯在這潛力股身上花錢打點,他總算是從八品典史,升到了正七品的知縣。

這樣的升遷速度,放在正常環境下是不可能的。

但張煌言也是有膽子,聽說沈家需要在黃州布局勢力,而黃州的府治黃岡縣如今在劉希堯手上,原本的知府、同知、知縣都是在黃岡失守時被殺了。

於是張煌言自告奮勇願意當黃岡知縣,史可法幫他報上去之後,楊嗣昌也點頭,這事兒就破格辦好了。

畢竟他這個知縣的轄區,如今還在流賊手上,需要自己把地盤收復、才能實際上任。這種苦差換了別人壓根兒就不想接,賣官都賣不出去,吏部還不如破格提拔張煌言呢。

……

“那麽久沒見,你也正七品知縣了,這十個月裏經歷的事兒可太多了。”沈樹人頗有幾分物是人非的感慨。

張煌言推了他一把:“得了你就別賣乖了,誰不知你都正六品同知了,還是正兒八經兩榜進士考出來的,前途不可限量呢。咱就是混點功名罷了。

真是看不出來,你一個去年鄉試都沒去的,最後會試居然能行,運勢無常,真是不能不信命呐。”

沈樹人自嘲一笑:“行了,自家兄弟,這些虛偽的話就不說了,今晚好好請你喝酒賞月敘舊,讓亭林兄作陪——不過說好了啊,不許玩那些吟詩作對詠月的花活。”

說著,旁邊沈福已經牽來兩匹馬,伺候少爺和表少爺上馬。

張煌言卻似是想起了什麽,連忙吩咐:“怎麽才兩匹馬?再讓一匹出來。”

說著,他轉向沈樹人:“剛才剛見面太興奮,有個驚喜忘了和你說了——看後面這幾條船上,下來的是誰。”

沈樹人扭頭看去,剛才說話的工夫,碼頭上第二、第三艘船也都靠岸了,從棧橋往下卸客呢。

第二艘船是打著武官旗號的,下來幾十個訓練有素的威武士卒,為首軍官沈樹人看著也有點眼熟。

沈樹人仔細分辨了一會兒,才認出是去年初次在淝水給史可法運糧時、跟他一起驅除流賊的左子雄。

“左兄不是淝水衛的麽?這還真是意外之喜。”沈樹人迎上去,三人一起敘舊。

張煌言在旁解說:“我這一年裏,頗得史撫台照顧、賞識。這次見我自告奮勇到淪陷區做官,他也是惜才,怕我有閃失,把左兄從黃總鎮麾下調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