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九章 貳臣之辯(第2/2頁)

就在高起潛無計可施時,江天一提出了不同意見。

“聖上,臣有一言,不吐不快。”江天一肅然說道。

崇禎道:“文石,你有什麽話只管直說,無需顧忌。”

“遵旨。”江天一向崇禎長長一揖,然後起身說道,“似洪承疇、吳三桂、孔有德這等貳臣固然是死有余辜,但是不可否認的是,他們的歸降也可以削弱建奴的軍力,從而加速建奴的滅亡,如此一來,北方數省之百姓就能早一日擺脫建奴之奴役,北方數省之縉紳也能早一日重歸於大明治下,正所謂兩害相權取其輕,為北方數省百姓計,為北方數省縉紳計,饒恕洪承疇、吳三桂等貳臣的罪行也就不值一提,不知諸位以為然否?”

聽到這,高起潛恨不得抱著江天一親一口,還是江給諫會做人。

今後逮著機會,咱家定會在萬歲爺跟前使勁說江給諫你的好話。

“不然,文石兄此言大謬!”江天一剛說完,鄭森就大聲反駁道,“文石兄剛才說到兩害相權取其輕,小弟倒想要請問,懲治叛國行為真的就比保全北方數省百姓輕?”

“難道不是嗎?”江天一反問道,“幾個貳臣難道還能比北方數省百姓更加重要?我們士子營不是素來推崇孟子的民本思想,又豈能因為幾個貳臣而無視數省百姓?”

鄭森厲聲說道:“文石兄難道就沒想過,如果不對洪承疇等貳臣加以嚴懲,今後但凡國家有事,就會有更多的小人騎墻效仿,反正就算是數典忘祖,就算是叛國投敵,就算是雙手沾滿國人袍澤鮮血,也一樣可以赦免,如此豈非令君子絕跡,而小人橫行於世?”

“大木兄此言,小弟絕不敢苟同。”江天一道,“君子之所以為君子,乃是因為自身之操守信仰,又豈會因為外物而輕易變節?而小人之所以為小人,亦是因為無底線無節操,此等小人即便是沒有洪承疇此等成例在前,他們便不會騎墻了嗎?不見得吧。”

“兩位跑題了。”王家彥插話說道,“子曰民無信不立,業無信不興,國無信則衰,似洪承疇、吳三桂等貳臣若是不能加以嚴懲,則大明律例何在?國家法度何在?公理道義又何在?若是公理道義皆不存,則大明又何存?”

崇禎微微頷首,這正是他最欣賞王家彥的地方。

王家彥雖是儒家出身,但是行事卻以法家為準,這也是所謂的儒表法裏。

華夏兩千年歷史證明,如果只知一味推行法家,就難免為嚴刑峻法反噬,但如果一味推崇儒家的仁義道德,則國家又難免為人情世故所毀。

歷史上有作為的賢臣,諸如王安石、張居正無一不是儒表法裏。

這也是崇禎之所以選王家彥為未來北京國子監祭酒的主要原因。

只有像王家彥這樣儒表法裏的校長,才有可能教出像海瑞那等無視人情世故,眼中只有國家社稷百姓的職業官員。

崇禎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到成批量的海瑞從北京國子監畢業。

江天一從容的反駁道:“若是只知道一味推行嚴刑峻法,則與法家何異?我儒家推崇的是法理不外乎人情,大明律例當然要,國家法度也要,公理道義更不可或缺,但是在這些之上還有人情,若是人情都沒了,斷情滅性那還是人嗎?”

王家彥正要繼續反駁之時,卻被崇禎一擺手給制止。

“行了,這個話題你們是爭不出結果的。”崇禎說道。

“與其爭這個,你們還不如爭世上先有雞還是先有蛋。”

說到這裏一頓,崇禎又道:“朕的意見是,可以允許洪承疇、吳三桂、姜瓖這些貳臣反正,為了北方數省之百姓縉紳能夠少受幾天罪,朕可以給他們立功的機會,但是他們如果妄想靠著這點微末之功就將之前所犯下的滔天罪行一筆勾銷,那是癡心妄想。”

江天一小聲說:“聖上,其實可以假意答應他們的條件,事後再行懲處。”

崇禎沒好氣道:“子曰:民無信不立,你讀過的儒家經義全都忘幹凈了?”

“聖上,跟洪承疇此等貳臣還講什麽信義?”江天一強辯道,“騙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