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直擊時弊

“起初不用繳商稅,盈利盡歸我鄭家,因此日子過得頗寬裕。”

“但是從萬歷年間,朝廷向浙江派出守備太監起,我鄭家酒坊便需每年向中官稅使繳納稅銀,且稅銀數額皆由稅使一言而決,有時少有時多,有時搭上盈利還要倒賠錢,單單只是去年,我鄭家酒坊便繳納稅銀三百兩!”

“這只是我鄭家酒坊一家,會稽還有酒坊數百家!”

“只是會稽一個縣便繳稅數萬兩,紹興一府有多少,浙江一省又有多少?江南八府又一州又有多少?整個大明又有多少稅銀?”

“試問,大明歲入真的只有區區兩千萬?”

彝倫堂瞬間陷入死一般寂靜,所有士子都陷入沉思。

因為鄭遵歉揭開了一道傷疤,大明其實也要繳商稅,只不過稅銀並沒有流入戶部的太倉庫,而是入了皇帝的內廷司鑰庫。

聽到這,高弘圖不由得慶幸,幸虧剛才沒上前制止。

現在有這個士子揭開了礦監、稅使這傷疤,後面的事情就變得好辦許多。

高弘圖忍不住想要看一看崇禎此時的臉色,聖上此時大約應該很生氣吧?

不過生氣也沒用,你這純屬就是自作自受,誰讓你把這些士子召來南京?誰又讓你鼓勵士子對朝政亂發議論?

現在搬起石頭砸自己腳了吧?

鄭森也擔心的看了一眼崇禎,卻發現崇禎臉色平靜,並沒有因此而生氣,似乎鄭遵歉說的是跟他無關的事情。

當下鄭森便也沒制止鄭遵歉。

鄭遵歉卻是已經徹底豁出去。

此人雖是紹興人,但卻跟紹興師爺的作風截然不同。

直視著崇禎眼睛,鄭遵歉道:“聖上,草民想要請問,去歲各省之礦監、稅使向內廷司鑰庫解送了多少稅銀?”

鄭遵歉這已經不是請問,而是在逼問。

然而崇禎卻是不怒反喜,這才是他想要的帝黨爪牙啊!

要是沒點膽識以及氣魄,又怎麽跟東林黨的那幫腹黑又狡猾的老官僚鬥?

至於鄭遵歉跋扈的問題,又或者說他目無君上的問題,這根本不算什麽,對付東林黨才是主要矛盾,主次必須分清楚。

再說鄭遵歉又成不了張居正或魏忠賢。

鄭遵歉頂多也就是做一個嚴嵩或和坤,今後再加以敲打即可。

他崇禎可不是年幼登基的萬歷小皇帝,只能任由張居正拿捏。

當下崇禎起身正面回應:“去歲各省之礦監、稅使及織造局等皇家機構,一並向朕的內廷司鑰庫解送稅銀二百余萬兩。”

“這麽少?”這是士子們的第一反應。

高弘圖等內閣官員也是有些不敢相信。

聖上向各個省派出這麽多礦監、稅使,就只征收了區區二百余萬兩稅銀?這跟全國各地的作坊主、商賈的感覺可大不一樣。

“說來你們或許不相信,但確實只有這麽多。”

崇禎輕嘆一聲,又說道:“若非如此,朕也不至於為了遼鎮區區幾十萬欠餉而受百官之辱!朕以天子之尊厚顏募捐,可京中百官卻只捐了區區幾萬兩銀子,然後流賊進京後追贓拷餉,卻從京中百官家中抄出了七千余萬兩!”

“此事在下可以做證。”昌平州士子孫繁祉終於是派上了用場,起身說,“甲申日京師淪陷之後,流賊只從戶部太倉庫以及內廷司鑰庫抄出來一千余兩銀子,但是從內閣首輔陳演以及成國公朱純臣等勛貴京官家中卻抄出七千余萬兩!”

“對,我等也可作證。”傅山、朱延祚還有冀運洪也紛紛起身。

“此事在京師可謂是婦孺皆知,諸位若有京師友人,一問便是。”

“在下並無不信。”堂上的鄭遵歉一擺手又接著說道,“事實上,聖上所說的這個數字與在下估計的也差不多。”

“坊間有傳言說。”

“說礦監、稅使所得稅銀,內帑者一、中使者二、參隨者三、土棍者四!”

“如今看來這一傳言十有八九是真的,各省礦監、稅使所征稅銀中的九成被中使、參隨以及土棍瓜分,僅一成解送內廷司鑰庫!”

“二百萬之十倍便是兩千萬。”

“換言之,我大明歲入不應是兩千萬,而應是兩千萬復兩千萬,四千萬兩!可惜,另外兩千萬稅銀多流入中使、參隨及土棍私囊,而僅有十一流入聖上的內廷司鑰庫,所以才會導致國用不足、盜賊蜂起,所以才會導致東事久拖不決!”

說到這,鄭遵歉終於拋出了他的結論:“有鑒於此,在下以為開源則大可不必,完全不必增設名目加征商稅,只需正本清源,讓中使參隨及土棍貪墨之九成稅銀流入國庫,則國用之不足便可迎刃而解,大明便仍有可為!”

聽到這話,崇禎啞然失笑。

果然是屁股決定腦袋,斯言在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