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第3/3頁)
時光是多麽垂愛她,三千年的歲月仿佛沒有在她身上留下一點痕跡,她站在那裏,紅裙變成黑紅猙獰的王袍,可白皙的臉蛋,桃花般的唇瓣,狹而圓長的鳳眸仍然清明、幹凈,有如琉璃般澄明冷漠。
她還是那麽年輕、傲慢、美麗,像盛夏的花,像剔透的冰晶,像一簇蓬然燃燒的火,目空一切,自在猖狂。
愛欲在她腳底下燒成灰燼,她在灰燼裏重生涅槃,撲扇撲扇翅膀,就沒事人一樣,閑庭信步出來,又自顧自出現站到他面前。
她死了,又活過來。
魔帝凝量著她,忽然哈哈大笑。
他的聲音嘶啞,難聽又可怕。
珠珠冷冷擰著眉頭打量他,心想他是不是在這鬼地方待久了,人都瘋了。
珠珠正思考要不要問出來,就聽魔帝說:“你沒死。”
“當然沒有,不然你以為是誰站在這裏。”珠珠嗤笑:“你死了,我也不會死。”
魔帝沒有生氣,他還在笑,笑著點頭。
他還在找回說話的能力,一邊點頭,一邊尋回低沉澀啞的聲調,慢慢說:“蘇珍珠,你這個,狗脾氣,還是,與以前,一模一樣。”
“——”
不知為什麽,珠珠聽他說話就覺得怪異,像個披著人皮的怪物重新學起做人一樣,讓人起雞皮疙瘩,不自覺反胃惡心。
珠珠本來就在這裏壓著氣血,待得不痛快,跟他說幾句話,更不耐煩起來,說:“我不在這裏了,你什麽時候出去。”
魔帝的視線始終定在她臉龐上,緩緩說:“十天、半月。”
珠珠說:“行,那等你出來再說吧。”
看出她不耐煩了,魔帝也沒有強叫她留下,他道:“你在,宮中,等朕。”
珠珠擺了擺手,轉身就走了。
相柳不知道她怎麽能那樣輕松自在,踩在這這幽深血腥的地宮,來去自由,如出入無人之地。
鳳凰妖王經過他時,她衣袂間的風拂過他身上。
地宮是從沒有風的,可相柳仿佛忽然聞到風的味道,是一股幽淡的馥郁的香氣。
魔帝的兩道目光穿透他、穿透龐大寬闊的地宮,有如錐芒釘在少女背上。
直到少女從地宮離開,她一次頭也沒有回,夏花一樣美麗的鳳凰撲扇著羽翼翩然飛去。
相柳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少女一走了,地宮都似乎變得更腥臭幽暗難忍。
少女離去,最後一點光亮和香氣都像隨著她一同消失,地宮中再沒有任何聲音。
相柳拱手站在那裏,看著陛下沉默良久,才慢慢坐起來,隨著他一點點起身,白骨堆的王座,像狂風吹過的沙丘湮滅坍塌。
高大的魔王,肋骨裏漆黑的胸腔臟腑跳動,逐漸覆裹上薄膜與類人的皮膚。
相柳很清晰地意識到,陛下徹底蘇醒了。
愛欲和權欲,像無數的血和肉,滾滾重新填進這強悍可怖的帝王軀體,將他從久遠的沉睡中叫醒,然後
——非要貪婪無盡,不死不休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