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第4/4頁)

珠珠暫且在東海住下來。

青秋的兒子是個極沉穩有為的少年人,時常來向她請教修習上的問題和治國的法度,待她尊敬如姨母之余、更添恭順如師長,珠珠因而發現他的謹敏好學、決斷慎思。

其他幾海的賓客還沒來,青秋先憋不住,興高采烈請她巡視東海疆域,珠珠答應了,每每出行時,少年總侍立在她和青秋身後,以王爵之尊,卻親自手拿她們的行禮物器,如仆如子,始終沉靜恭敬如一,沒有半句怨言。

珠珠從未多說什麽,仿佛視若無睹,但其實也隱隱觀察他心性,愈發滿意。

出遊的時候,東海的臣子會每兩日以龍舟送來奏折請敖嘉元批閱,青秋說:“他打小就有本事,那些折子我看得眼前冒花,他卻不一樣,他還沒桌案高的時候就能看懂奏折,幾百歲的時候就要求親政,當時還有許多人不同意,我也說不清怎麽的,他把那些不肯放權的東海老臣全拾搗了一遍,然後東海就他說了算了。”

旁邊一起啃甜瓜的阿蚌不由稱嘆:“奶奶的,你還真生了根沖天好筍啊。”

青秋得意:“我都說了,祖墳冒青煙了嘛。”青秋舉著一塊瓜揮舞:“你看我是笨蛋,敖廣那更是蠢貨中的蠢貨,偏偏兒子這麽出息,哎呀,一定是老天有眼,補償我,才叫我給小姐生了這麽個好孩子。”

阿蚌沒當回事,拿西瓜皮扔她,笑著啐罵:“不要臉,還給小姐生,你那叫傻人有傻福,有這個好孩子孝順你,以後只管當個逍遙快活的太後老佛爺吧。”

青秋氣惱得亂叫,把瓜皮又扔回去,和阿蚌打成一團。

珠珠正在看西海王的信,這家夥已經到東海邊疆了,聽說她也正好外面遊玩,就邀請她在附近匯合。

珠珠看一眼周圍的海圖,隨意挑撿出個臨近的城池名字寫在信中,把信放出去。

她沒管青秋和阿蚌的打鬧,不過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的確對敖嘉元這孩子生出更多考量。

天色已經不早,車輦就行駛到附近城中暫住,這是座臨海小城,不曾建有行宮,今夜就留宿客棧中。

青秋身子弱,見到珠珠和阿蚌太亢奮,在車廂裏興奮幾天,今天已經徹底萎靡了,下車的時候淚眼惺忪一個勁兒打哈欠,敖嘉元要去攙扶母親,母親擺擺手,道:“沒事兒,你阿蚌姨管我就行,我剛才隔著窗看這座小城好像在趕海,可有意思了,你一會兒晚上陪你姨母出去逛逛,給你姨母提東西。”

阿蚌笑罵:“呸,誰管你,我也要陪小姐去逛。”

青秋小母雞護崽一樣張開手臂,生拉硬拽把阿蚌拉上樓梯:“不行,我去不了,才不許你偷偷去和小姐好。”

敖嘉元應了聲是,看母親與阿蚌姨打打鬧鬧上樓的背影消失,才轉過身,向儀仗最中間的車輦走去。

車輦華美,他那位“好姨母”就坐在其中,這麽久沒下車,也不知道在做什麽。

想到這裏,敖嘉元心底突然莫名升起一點躁動。

少年龍王從車輦後面緩步走去,正欲靠近,余光就見一個身著半舊素粗布衣裳的年輕男子有些吃力地略跛著腿,慢慢走到車輦不遠處,向北荒的一位掌事姑姑屈身行禮,低低輕聲道:“這位姑姑…為鸞鳥洗羽毛的清枝沒了,鸞鳥如今在大發脾氣,不肯進廄,可否再賜些清枝。”

那男子相貌極為清雅,又隱有花霞般的瑰華怡麗,半邊臉卻生著疤痕,鱗片被人挖出,正在愈合不合間,顯得猙獰,但又別有些淒憐的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