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接下來一連數月,蕭懷舟都未曾出現在這間院子中。

整個王府中除了觀書,所有人都好像遺忘了謝春山一般,院中無人打掃,任憑冬雪覆蓋滿青石磚,又被艷陽融化,化作一灘水,再蒸發消失不見。

然後便是淅淅瀝瀝的春雨,適時而來。

歲月流年,安靜走過。

謝春山的耳朵很敏銳,雖然王府侍從都被隔絕在外院,但是他們所說的話全都一字不落的落入他耳中。

某日蕭懷舟與東夷世子策馬遊街,一日看盡王都花,正是春風肆意少年的時節。

又或者某日,蕭懷舟同二皇子在朝堂上起了爭執,砸了手中玉牌,驕縱紈絝地很,最後被蕭帝罰跪了兩個時辰。

再或者,蕭懷舟整日與東夷世子廝混,感情越發地好,卻始終沒有松口談和親的事情。

那些在他人口中鮮活存在的蕭懷舟,自那日起,便再也沒有踏足過謝春山的宮殿……

從前在歸雲仙府,歲月流年如白駒過隙,數十年也只是一閃而過的概念,謝春山習慣了清修,倒是從來都沒有意識到何為歲月漫長。

可呆在王都的這數月,他頭一回感知到凡人詩句中扼腕的以日為年,是何種滋味。

並不是很美好。

三月鶯飛草長的時候,謝春山白日裏已經可以視物,手腳筋脈也恢復地七七八八,雖然還不能久站,但閑來無事在屋子裏走兩步完全沒問題。

觀書就是在這時候,送了一把月琴過來。

謝春山依舊眉目淡漠地坐在窗邊位置,仿佛從早到晚都保持著同一個姿勢,一動未動。

“道君要的月琴,我給您拿來了,謝道君可還有什麽別的吩咐?”

聽到觀書出聲,謝春山才從失神中醒過來。

他沉默了片刻,覺得不能再繼續這樣下去,於是淡淡開口道:“可否回答我幾個問題?”

“道君請講。”

觀書跪在那裏,冷汗幾乎要流了下來。

少主擺爛這幾日,都是睡在書房裏,自己雖然不親自過問謝道君,但是謝道君這裏的東西全都是一應俱全,不敢有絲毫怠慢。

只是苦了觀書,也不知為何,每一次進入謝道君的屋子裏,就能感受到屬於歸雲仙府的壓迫感。

盡管這幾天謝道君已經不用威壓壓制他,但他大概是慫了,每一次見到謝春山,還是得跪著說話才覺得心裏踏實。

“凡人若是記憶中總是會有一個人的影子,細想卻怎麽也想不起來,是為何症?”

觀書摸了一把汗,感慨這位謝道君,一天問的問題比一天奇怪。

偏偏這種奇怪的問題,他還不得不回答。

“這在我們凡間,要麽是薏症了,要麽便是太醫平日說的,離魂之症,俗稱失憶了。”

謝春山沉默片刻,接著問:“若是離魂之症,如何治療?”

觀書小心翼翼斟酌語調:“我們甚少遇到有人失憶的,除非是受了外傷之類的,那麽太醫便會囑咐此人平日裏多走走曾經走過的地方,去回想一下。”

“若是能回想到其中那麽兩三個片段的話,便可以效法那些片段,做一些曾經做過的事情,看看是否能夠回想起來之前的記憶。”

“不過這種東西最終還是聽天由命的,沒有哪一位太醫可以保證此人最終能夠想起來。”

觀書想著,這個回答應當沒有什麽問題。

畢竟都說修仙之人最信天命了,不會去強求任何東西。

正當他左右思索著自己是不是回答的滴水不漏的時候,卻聽到頭頂上傳來一聲清脆的樂聲。

自從第一聲音調響起之後,嘈嘈切切,細細碎碎的琴聲開始此起彼伏。

起初還不成調子,漸漸竟稍微能品出一些曲中之意來。

這……這還是人嗎?

觀書背上冷汗越來越多,這位謝道君被四公子送了藥之後手指能動了不說,甚至旁人要學個數月才能找到入門的月琴,謝道君輕輕撥兩下,便彈出一首曲調來。

天縱奇才,竟是這樣子的!

謝春山一曲彈畢,放下月琴目光直視觀書。

他發現觀書的神色十分奇怪,像是詫異,又像是早知這首曲調,並不覺得驚艷。

也就是說,觀書詫異的,是他竟然會彈月琴。

而不是他彈出的這首曲子。

謝春山皺了皺眉頭,“你聽過這首曲子?”

不是疑問,而是肯定的語氣。

這首曲子,是他在夢中聽那位少年彈起的。

比之前感受更加強大的威壓緊緊壓在觀書的脊骨之上,逼得觀書完全沒有辦法豎起腰來。

在這種強大的威壓之下,觀書完全沒有辦法思考,更別說是靈機一動扯開話題了。

只能老老實實的將自己所知所言全部告知謝春山。

“聽過,這首曲子是四公子寫的。”

謝春山沉默了半晌,“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