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第2/3頁)

余鶴這會兒又跟個男子漢似的挺起胸膛,敢說敢當:“這話我說了。”

傅雲崢趴在余鶴背上,這個姿勢對一個外傷病人來說並不好受,每一步都受刑似的疼,傅雲崢竭盡全力保持清醒。

他知道只有他堅持下去,余鶴才能堅持下去。

顛簸加劇了身體上的疼痛。

痛苦的煎熬中,每一秒都如此漫長。

不知過了多久,傅雲崢的唇落在余鶴耳側,低語道:“你把我放下吧,這樣不行。”

余鶴側過頭,臉頰在傅雲崢鼻尖上輕蹭:“怎麽不行?”

傅雲崢低聲說:“太難受了,你知道是不可能的,就算到了佛寺,也不會有人能趕來救援......這兒太偏了。所以......是早晚的事兒,你自已走吧。”

余鶴的情緒已經近乎麻木。

傅雲崢是一個很耐疼的人,余鶴不敢想象是怎樣的痛苦能讓如此堅毅的傅雲崢心生放棄,說出‘太難受了’四個字。

余鶴沒回答,沉默地往前走了幾十米:“傅老板,你要是太累,就再睡一會兒,我不吵你了。”

傅雲崢閉上眼,呼吸間滿是從胸腔裏漫上來的鐵銹味,每一次吸氣都像是帶動鋼針紮進肺裏,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

他再次放輕呼吸:“這樣挺好的,我喜歡聽你說話。”

潮熱天氣下,還背著個成年男人走山路,余鶴脖頸後背早滲出一層熱汗,刺得身上又癢又痛。

余鶴對傅雲崢說:“等回了國,我哪兒也不去了,就和你待在觀雲山,你也別去上班了,趕緊退休,錢是賺不完的,和我在觀雲山養老多好。就我們兩個人,像我剛來時那樣,也用不出門,成天在宅子裏也不無聊,去趟花園都算出差了。”

傅雲崢靜靜聽著,想起什麽似的說:“對了,如果我真的......你回去後,不必理會我那些親戚,無論誰拿出什麽要你簽,你都不要簽。”

傅雲崢的身後事沒什麽可安排的。

傅氏是一個龐大企業,就算他不在了,也總會在短暫的混亂之後選出領頭人。

傅雲崢立過兩份遺囑,一份是在剛出車禍時立下,一份是後來有了余鶴以後新改的。

他年長於余鶴,知道自己總是會比余鶴先走,只能多給余鶴留些身外之物傍身,余鶴很好養活,也沒有什麽燒錢的愛好,富貴一世其實並不需要太多錢財。

可余鶴又很容易被騙,所以要留出更多一部分財產作為容錯。

傅雲崢立遺囑時把這部分金額添了又添,最終成為一個龐大驚人的數字,只是分給余鶴的多了,難免引來旁人眼紅,傅雲崢最了解傅家那些人,他很擔心自己不在了,余鶴被傅家人欺負。

他真正的親人不多,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余鶴和他姐,他姐還有丈夫作為依靠,可余鶴只有他,他要不在了,余鶴就只剩一個人,傅雲崢是真舍不得。

但生死的事誰能勝得了老天呢?

傅雲崢語速很慢,他一句句交待余鶴:“傅家人心眼多,你玩不過他們,我給你留的東西.......別被人騙走了。”

余鶴不知道傅雲崢為什麽總是要說這種話,他一點也不想聽。

狹窄的山路上穿行而過,樹枝刮在余鶴臉上,擦出一道道細細血印,顴骨處傷口被額角汗珠蟄得生疼。

但沒有心口疼。

余鶴懶得躲,任由樹枝抽在身上,只自顧自說自己的:“回去以後,咱們給小野貓找個老婆吧,生一窩小貓,小貓再生小貓,我們就有好多好多貓了。”

傅雲崢說:“傅家人都盼著家主死,可家主真死了,傅家定是會亂上一陣子,我爸死的時候就是這樣,幾家人在葬禮上吵吵鬧鬧,很煩......

宣讀遺囑時,甚至會大打出手,平日裏光鮮亮麗西裝革履的先生太太,打起架和街邊的潑皮一樣,也是扯頭發拽衣服的,並沒有什麽其他高貴的打法,你到時候躲得遠點就是了,別叫他們掃著你。”

余鶴眼前一熱,視線又模糊了。

傅雲崢身受重傷,瀕死之際,最擔心的事居然是怕余鶴在他葬禮上挨欺負。

傅雲崢語調平靜:“所以......你別去了,你要是想我,在哪兒想都一樣......水晶棺裏的人不是我,為了顯得人有氣色,還要塗脂抹粉的,也不好看。”

傅雲崢有千言萬語想要交代,余鶴則是半句也不想聽,只說自己對未來歲月中幾十年長相廝守的憧憬。

余鶴從沒有這樣討厭傅雲崢,傅雲崢今天總是在講他不喜歡聽的話。

他不想理會傅雲崢,默默低頭趕路,過了不知多久,余鶴又忍不住說:“傅雲崢,你真討厭,我恨死你了。”

傅雲崢沒有回應,他呼吸漸沉,又陷入了昏睡。

余鶴想,學醫學了這麽多年到底學了什麽?

他連自己最愛的人都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