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第3/4頁)

魚酈點頭。

她留心觀察,除了駕馬車的小廝,另有幾十暗衛微服跟隨,左右道旁也有些眼熟的面孔,想來天子出行總是要費些周折的。

魚酈靠在車壁上閉目養神,馬車一陣微小的顛簸,拐進一條繁華的街衢,叫賣聲連同孩童的嬉笑聲傳來,她撩簾去看,見街頭有幾個垂髫孩童在玩鬧。

她一時移不開眼,直到馬車走遠了還抻頭去看。

趙璟收在眼底,卻沒說什麽,將凝在魚酈身上的目光收回,頗有些漠然。

垣縣並不大,馬車很快駛入城東,趙璟撩袍下車,站在下面朝魚酈伸出了手。

她扶著他下來,只見面前至少擠挨著十余座棚子,蓮花棚、牡丹棚、裏瓦子夜叉棚、象棚……絲竹飄揚,戲腔婉轉,喝彩聲不斷。

趙璟領著她進了其中一間,腰棚以竹簾相隔,兩人坐的這一間正對戲台,左右空著,觀戲便利又清靜。

戲台上正演著皮影戲,是時下最時興的話本,講的是一對少年夫妻幾經搓磨最終勞燕分飛的故事。

正唱道“長恨人心不如水,等閑平地起波瀾”,趙璟斟茶的手略抖了抖,濺出幾滴滾燙的茶水,正濺到魚酈的手背上。(2)

她也因這兩句詩而出神,冷不防被燙,捂住手背嚶嚀。

趙璟忙去看她的手,白皙雪膩的手背略微紅腫,他吩咐近侍取來藥,從瓷缽中挖出一點剔透的膏給她細細塗抹於手背。

看著他專注的神色,魚酈想起了從前。

少年時但凡兩人在一起,趙璟就很不喜歡仆婢跟著,無人使喚,端茶倒水這種瑣碎事多是趙璟幹。

好像只要身邊有他,魚酈就無需操心,他總能把她照顧得妥妥帖帖。

但就是這樣,她也總是會有各種意外。

不是被花枝紮了手,就是走路多了崴腳,有一回崴腳後趙璟背著她回家,邊走邊調侃:“你可真是朵嬌花啊。”

魚酈嘴裏喊著小糖人,腮頰鼓鼓,頰邊還殘存著剛剛崴腳時哭得淚痕,伏在趙璟背上噘嘴:“有思你要是嫌棄我,那我下回不跟你一塊出來玩了。想約我出來玩的人可多了……”

她“啊”了一聲,趙璟險些把她顛下來,她驚魂未定地緊扒住他的背,便傳來他陰森森的聲音:“還有誰想約你出來玩?”

“我家隔壁的柳郎君啊。”

趙璟氣鼓鼓道:“不許跟他玩!”

魚酈自小便極會看他臉色,忙捏捏他的耳朵,摸摸他的頭發,權當順老虎須毛:“好好好,我不跟他玩,我只和有思玩,我最喜歡有思了。”

趙璟也想起了這段往事,為魚酈塗抹完藥膏後坐回來,心猿意馬地將目光投向戲台,心道:你這個騙子。

兩人溫默無言,皮影戲演過幾場高.潮,堂下喝彩不斷,這一處卻格外清寂。

戲台將落幕,禁衛進來附到趙璟耳邊低語,他的神色倏然變得微妙,掠了魚酈一眼,道:“讓他進來。”

是蒙曄。

他穿一件育陽染直裰,胳膊吊著,腳步平穩地走到趙璟跟前,還依照從前在禦前的舊禮,朝他深深一揖。

趙璟道:“行了,胳膊那個樣,就別做這口是心非的姿態了。”

蒙曄被他一通嘲諷,並不顯局促,神色如常坦然,道:“聽聞我走後,官家將與我同進京的師兄師弟們都下獄審問,我思來想去,還是想當面向官家陳詞。”

“他們並未與我串通,也不曾夥同我欺瞞於官家,我確確實實是宋理,也曾拜入寧相國門下,只不過文泰年間,我就離開襄州去了蜀郡,投入當時的蜀王麾下。”

他看向趙璟,“我願以主上在天之靈起誓,所言句句屬實,求官家開恩,放了我們的師兄弟吧。”

魚酈在一旁安靜聽著,聽到最後才反應過來,原來兩人還算是師出同門。

趙璟撥弄著玉扳指,良久,才嗤笑:“原來蒙都統還是個講義氣的人。”

他不說放,也不說不放,拿捏得穩穩,像懸在空中一柄劍,把人折磨得夠嗆。

蒙曄跪倒在地,合拳道:“若官家垂憐,我願率玄翦衛就此退回蜀郡,從此畫地為牢,永不離開。”

趙璟靜靜低視他,目光幽邃,半晌才道:“朕以為你是明德帝的心腹,心念故國,絕不會向朕屈膝妥協。”

“官家明鑒。”蒙曄含淚道:“我主一生仁善為民,若他英靈在天,必不願看到他所留舊部與大魏再起幹戈而死傷不休。”

趙璟歪頭看魚酈,問:“是嗎?”

魚酈終於明白蒙曄今日為何冒險前來,不光是為了寧殊留下的那些徒弟,還為了和相裏舟撇清幹系。

看來昨日萬俟燦把話帶到了。

魚酈點頭:“不管蜀中有多少人打著前周的旗號反魏,都與玄翦衛和昭鸞台無關。”她直視趙璟,一字一句道:“我主早已駕崩,未有子嗣遺世,大周的一切都該煙消雲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