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原來她一直在騙他,在做戲

魚酈像一只乖巧的小兔子窩在趙璟懷裏,仰起頭,兩頰梨渦淡凹,眨巴著一雙清亮的桃花眸,好奇:“什麽?”

趙璟剛要開口,瞧著她明艷動人的臉,改變了主意,故作幽秘,賣起關子:“現在先不告訴你,等年後你自然就知道了。”

窗外西風烈烈,雨雪疾驟,隨處可見宮人們舉著油紙傘行跡匆匆,忙碌異常。

這是大魏承禦天下後的第一個新年,勢必熱鬧。

按照前朝舊規,除夕之夜皇帝會在文德殿宴請五品以上朝官,趙璟不能缺席,為此魚酈很是沮喪,兩人分別數年,蹉跎了許多個本本該廝守團圓的佳節,如今重逢,卻還不能彌補這份遺憾。

趙璟最近已經習慣對她百依百順,習慣做一個為搏紅顏笑烽火戲諸侯的昏主,當即答應她會在亥時前趕回來陪她守歲。

嵇其羽大呼荒唐,亥時後太子要陪乾祐帝登上宣德門城樓,點燃百盞宮燈與民同慶新年。

趙璟一腳踹上去,耳邊瞬間清靜。

魚酈親自下廚做了一桌菜,從梅樹根邊的雪地裏挖出屠蘇酒,清冽醇正,夾雜著梅花的馥郁,她把藥放入酒樽,細細攪拌。

青銅更漏裏流沙陷落,院中石晷月影偏斜,魚酈盯著看,離亥時還有一刻,趙璟頂著一身寒涼回來了。

深黑的狐毛大氅和頭發上落滿雪,皚皚如許,魚酈搬銅鏡讓他看,趙璟看著看著卻笑了,“這不就是白頭偕老的模樣嗎。”

魚酈一怔,眼底閃過隱晦的惆悵,隨即笑靨如花地攬著他入座。

蕭大姑娘難得下廚,誠意可嘉,手藝實在難以恭維,爐焙雞外焦裏生,清蒸鯉魚肉老如蠟,炒青葵,嗯,沒炒熟,唯有一道蛇羹,還算火候正好。

魚酈自己都吃不下去,趙璟卻吃得津津有味,見她一臉愁容,甚為體貼地安慰:“剛開始做難免手生,這不打緊,練練就好了。”

她仍舊未展顏,趙璟哄她:“要不就不做了,若是吃膩了膳房,我做給你吃。”

魚酈差點忘了,趙璟還有一身好廚藝。

他在都亭驛做質子時,時常自己下廚,起初是一種閑情,漸練得爐火純青。

有時會帶給魚酈嘗嘗,魚酈大加贊賞後,趙璟深受鼓舞,做得更起勁。

那些日子,現在回憶起來,像上輩子一樣。

魚酈膩在趙璟懷裏,埋首不說話,趙璟揉了揉她的頭發,說:“過完年,差不多要與狄戎議和,等這些事情都了結,我帶著你出去玩玩。”

魚酈眼睛一亮:“去哪兒?”

“去哪兒都行啊,江南,草原,隴西,或者帶你回襄州看看,那是我出生的地方,山水纏綿,你一定會喜歡的。”

魚酈閉上眼想象了一番,必是景致明麗,逍遙無憂的好日子。

她唇角微翹,勾纏著趙璟的胳膊,將早就斟好的屠蘇酒推到了他面前。

兩人碰杯,各自飲盡。

趙璟瞧出魚酈有些古怪,緊盯著他的臉看,神情憂郁流連,像在看什麽將要失去的人。

這些日子,他習慣了魚酈的散漫慵懶,乍見她這麽安靜嚴肅,心裏反倒不安:“怎麽了?”

魚酈搖頭,輕嘆:“我只是想看看你。”

真好看的一張臉,姿容絕灩,龍潛風采,那雙鳳眸裏蓄滿深情時,顧盼之間都是風情,輕而易舉就能把人的心勾住。

趙璟愈發覺得怪異,特別是當前的魚酈變得模糊,酒氣夾著一股熱霧湧上腦,連思緒都開始混沌。

怎麽回事?今夜在文德殿推杯換盞數旬都沒有醉,怎得回來只飲一杯就醉了?

他腦子發暈,終於支撐不住心神,低身伏上膳桌,眼皮止不住磕碰。

魚酈在一旁靜靜看著他,起身,把身上刺繡華美的外袍脫掉,去箱籠裏尋她的蛇骨軟劍。

那回浣衣局的事,魚酈怕趙璟秋後算賬,先自覺地把劍收攏起來,再沒在他眼皮底下晃。

她把劍繞於腰間,去翻出趙璟掛在腰間的魚符,剛剛揣進懷裏,手腕被他捏住。

魚酈一驚,沒想到他竟還清醒著。

但這清醒很有限,迷藥終究在他身上發揮了效用,他慘白羸弱,縛在她腕上的手勁綿軟,聲音近乎於哀求:“窈窈……”

魚酈微有愣滯,立刻去擼他的手。

趙璟只覺渾身像被剃了筋骨,一點力氣都使不上,好像回到了五六年前,那個春雨淅瀝的下午,眼睜睜看著蕭家想把魚酈嫁出去,一籌莫展。

他用盡全部氣勁要站起來,額間冷汗淋漓,還是支撐不住身體的重量,重重跌倒。

憑著殘余的一縷意念,他擡袖拂落了桌上的酒樽。

魚酈剛走到門前,忽聽身後杯盞落地,外面隨即響起細碎的腳步聲,崔春良隔一扇門問:“殿下?”

魚酈退回來,蹲下捂住趙璟的嘴,揚聲回:“殿下喝多了,我這就扶他睡下,他不喜人打擾,你們走遠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