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第2/3頁)

燕遲開門時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副血淋淋的場景——季懷真一身嫁衣,鳳冠上的步搖還在微微搖晃,他似是被嚇了一跳,猛地拔出地上匕首回身看著自己,眼中殺意畢現。他身下的人被匕首一帶,竟似要跳起來般,燕遲來不及多想,情急之下道:“——阿妙小心!”

這一聲喊得季懷真理智回神,也足夠讓燕遲看清季懷真身下之人早已變成一具屍體。

他趕緊關上門,望了眼地上的絆馬索、余留的插匕首的洞,再一想前因後果,便是什麽都明白了。

“是你將他引過來的?”

他以一種不可置信、憤怒、反感的表情看著滿手是血的季懷真。

早被這樣的眼神看過無數次,季懷真早已不痛不癢,可如今這樣被燕遲看著,他竟是有些厭煩。季懷真有求於人,不想同他吵架,只悶聲不吭,左看右看,將假三喜的屍體往喜床下拖,只等官兵走後再處理。

他本來腳都不坡了,可剛才太過激動,現在竟有些脫力。

人一死,身體就沉,關節就硬,正適合躺進一口薄棺材裏。

季懷真藏完屍體便氣力耗盡,咳嗽起來,方才那殺人時的勇猛似乎是回光返照,燒了沒一會兒便油盡燈枯。他猛咳一陣,只感覺五臟六腑都要咳出來,好不容易壓下去,卻不敢停下來休息,他還有事要做,不能閑下來,閑下來就想去看燕遲,想同他吵架。

最後季懷真蹲著,拿自己的衣服將地上的血擦幹凈。

他這副無所謂的坦然神色讓燕遲忍無可忍,握著季懷真胳膊將人一把提起。

那步搖流蘇又是一陣清脆的叮當亂響。

燕遲怒不可遏:“明明可以平安出城,你非要逞一時之快,不顧辛格日勒一家的安危,將人引到這裏殺掉,你可曾想過,若你殺不了他,蝴蝶一家可能會因為你惹來殺身之禍。”

喉嚨裏的癢意來的不合時宜,季懷真又想咳嗽了,他死命忍耐,胸口起伏,竟像要昏過去一般。

燕遲怒斥道:“還裝?!”

季懷真勉強把氣順下去,看著燕遲突然一笑,繼而平靜道:“他一箭險些廢我一條胳膊,還斷我腳踝。那日在牢裏他打了我五拳,甩我三個巴掌,拿鞭子抽我十八下,今日我只擰斷他脖子,讓他痛快咽氣,他該跪下喊一聲‘多謝大人高擡貴手’才對。我報仇雪恨,天經地義,有何不可?”

他講話擲地有聲,強詞奪理,並無半點心虛神色,話裏話外根本就不關心辛格日勒一家是否會因此獲罪。

“難道只有你的命是命,別人的命不是命?”

“你能深思熟慮布下機關陷阱,就沒有一刻的功夫想一想別人?要死可以,別牽連無辜!”

二人走投無路之時,是辛格日勒一家收留了他們!為了送他們出城,蝴蝶更是搭上一生中最重要的時刻,可這一切在這人眼中,這絲絲情誼照拂,竟是換不來他一分一毫的顧慮。

當真佛口蛇心,狼心狗肺。

當真菩薩面孔,蛇蠍心腸。

季懷真同他對視,腦中閃過辛格日勒憨厚老實的笑容,他的妻子依偎在他身邊,蝴蝶姑娘古靈精怪,就連弟弟也討人喜歡。

短短幾日下來,這一家人令他羨慕無比,也嫉妒無比。

可再多旁的,就沒了。

別人的命是命,可他季懷真也從不委曲求全。

他平靜地反問:“你不是早就知道我是什麽樣的人了嗎,莫非清源觀一事還叫你心存僥幸不成,為什麽還對我抱有期待?”

“——陸拾遺!”

這三個字幾乎是燕遲咬著牙縫說出來的,他面色鐵青,垂在一旁的手猛地緊握,因太過憤怒而咬肌緊繃。季懷真毫不懷疑,若不是他當初對陸拾遺用情至深,此時那拳頭一定砸在自己這張陰險狡詐,虛偽至極的臉上。

季懷真冷笑一聲:“方才不還喊我阿妙嗎?這名字你好好記著,便是旁人想叫也叫不得,我不要你喊我陸拾遺,我要你喊我阿妙。”

二人互相對峙,互不退讓。

燕遲看著他,逐漸恢復冷靜。

他用一種極其失望復雜的目光盯著季懷真。

這突如其來的平靜不是理解了季懷真那套歪理邪說,而是發現再為他找不出借口後的心灰意冷。

他突然道:“你為什麽總是這樣。”

總是在他心意轉圜之時,將他當頭一棒打清醒,叫他看清二人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先前是清源觀的大火,現在又是不顧辛格日勒一家四口的性命也要逞一時之快趕盡殺絕。

明明一個時辰前,這人還摟著他,一身火紅嫁衣,步搖襯著烏發,那珍珠流蘇在他發間似是跳躍般閃動,這人一身新娘打扮,卻英氣十足意氣風發,不像新娘,像狀元郎,他求著自己說再給他一次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