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一路有驚無險,送親隊伍很快到達蝴蝶夫家。

花轎一落地,度瑪便上來,把季懷真帶到新房去換下一身喜服。那新郎也跟了過去,脫下吉福,格外珍重地疊好,放置穩妥後才出去。

送親是假,成親卻是真,季懷真四下打量一眼,見桌上放著兩根龍鳳高燭,窗上貼著大紅喜字,身後床榻更是掛滿紅綢——蝴蝶姑娘,這個人如其名救了他一命的恩人,喜事將近。

季懷真習慣性地上下一摸,卻摸了個空。

那日他帶人突圍失敗,被一箭射於馬下,跟著他的心腹全被就地格殺,自己也差點小命不保,更不要說那幾身值錢的行頭,早就不知丟失在何處。

曾幾何時,他在上京一擲千金,如今卻被迫頂著陸拾遺的身份淪為階下囚,連一份像樣的嫁禮都拿不出來給救命恩人。

一絲久違的窘迫在季懷真臉上浮現,度瑪似是看出來,體貼地笑了笑,正要說些什麽給他找個台階下,只見辛格日勒神色匆匆,嘴角緊繃,顯然有事發生。

“大人,不好了,突然來了一批官兵搜查,走不了了,你且將衣服換回去,蓋好蓋頭不要出來。”

度瑪又匆匆幫季懷真扮上,跟著丈夫快步出去。

房門一關,那在人前老實坐在床上的人便不老實地揭下蓋頭,若有所思地來到窗邊。

窗戶被謹慎推開一條縫,季懷真往外看,果然瞧見那假三喜帶著人一路尾隨至此,正指揮手下搜查蝴蝶的夫家。

假三喜一臉心不在焉,眼風不住往新房這邊落。

季懷真冷笑一聲,將窗子合上。

原先腳還有些坡,一想到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季懷真簡直激動得全身發抖,他心跳加快,雖手腳發涼卻健步如飛,簡直如有神助。他直接扯下兩邊捆床帳的繩子系好,做了條絆馬索安置在進門的地方。

又尋摸著位置,拿出身上藏著的匕首,刀尖朝上,刀柄朝下插進地裏。

原本還想做些別的安排當做後手,可那假三喜按捺不住,趁亂往新房這邊走,關門時還往院中瞄了一眼看是否有人注意,自然沒看見身後的“新娘”在他轉頭之際匆匆坐回床上蓋好蓋頭。

那假三喜獰笑一聲,膩膩歪歪地喊了聲蝴蝶姑娘,未曾注意腳下,一下直摔在地上。眼看喉嚨就要迎上那雪亮刀尖,千鈞一發之際,假三喜手肘一撐地面,堪堪躲過。

他霎時間冷汗出了一身,繼而松了口氣,可季懷真賭的就是他這一瞬間的色膽包天,一瞬間的掉以輕心,只見他從床上一躍而起,騎在那假三喜的身上,叫人不得起身,一手捂住對方的嘴,一手拽著頭發直接將對方腦袋拎起,看準了位置將喉結往刀尖上一按。

身下之人登時渾身抽搐,嘴裏發出可怖的“嗬嗬”聲,劇痛之余,竟是氣力暴漲,眼見要將季懷真掀翻下去。然而想起那日在牢中所受屈辱,過往皮肉之苦化作滔天恨意,季懷真竟是力氣比他還大,一手又狠拽頭發提起,又是沖著刀尖一按。

十成十的力氣用下去,身下的人不動彈了。

涓涓濃稠殷紅,從假三喜脖頸下匯成一股,緩緩滲出。

季懷真不住喘息,通過蓋頭下的縫隙盯著他瞧,瞬息過後,他突然把蓋頭掀開,在手中擰成一股繩。

那象征著新婚之喜的蓋頭化作索命利器,季懷真如惡鬼般神色詭譎,動作輕柔優雅地往假三喜的脖子上一套,他嘴上胭脂尤在,襯得他唇紅齒白,連眼中一絲陰毒都化作張揚神色。

只見他騎在人身上,俯下身,輕聲道:“……我知道你沒死,在憋著氣呢,大人我趕時間,今天就不折磨你了,趕明兒回了上京,定送你一家老小下去陪你。”

話音將落,季懷真雙手拽住蓋頭兩端一擰,一拉,一拽,只聽得數下骨骼脆響之聲,好似酒客下酒時嚼響的豬脆骨,假三喜渾身一抽,頭以一種詭異的角度歪在地上——竟是被季懷真拿蓋頭活生生擰斷了脖子。

“便宜你了。”

季懷真居高臨下地睨了一眼屍體,手在他耳後摸上幾下,掀下張人皮面具來,他將人翻了過去。

——這人季懷真見過。

隱約記得這人姓賀,自然是陸拾遺那一派的,跟著他的時間還頗久,平時慣愛惹是生非。他爹是吏部侍郎,死在自己手中,後來這人去投奔大伯,他大伯一家老小,也是被自己搞死,唯獨他因當夜出去喝花酒而幸免於難。

怪不得那天在牢裏把他往死裏打,原來是新仇舊恨加在一處了。

季懷真冷笑一聲,心道:這是不想要的棋子,陸拾遺自己不便下手,就送來讓他解決嗎?

他又中了陸拾遺的計。

季懷真略一思索,又把面具給他戴了回去。

身後腳步聲傳來,等季懷真發覺時來人已行至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