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六十五章 戎馬一生的背書

長安。

春季的長安就像是個多情的少女,和南方不同,少女的清秀中,多了些硬朗。

黃春輝站在自家庭院中,負手看著枝頭的嫩綠,良久不肯動動。

“阿耶。”

黃露從前院進來,“外面有風,好歹您也小心些。”

“北疆的風更大,更冷!”

黃春輝問道:“可是有消息?”

“北疆那邊,秦國公開春就說要北進。”

“北進,這是要打何處?”

黃春輝思忖著,黃露說道:“朝中有人說,秦國公這是窮兵黷武,被禦史彈劾。”

“彈劾他什麽?”

“說他明貶暗褒。”

“為何?”

“禦史說窮兵黷武這個詞多用於帝王或是國家,用在秦國公身上,這是擡舉他。”

“見風就是雨,朝中如此忌憚子泰了嗎?”

“朝中召集了兵部與戶部,據聞鏡台的趙三福也去了,就是商議此事。”

“張煥倒是可以說說,戶部去作甚?去猜測北疆錢糧能否支撐一場大戰?”黃春輝搖頭,隨即去了書房。

書房中,掛著一幅地圖。

黃春輝走過去,伸手觸碰著北疆那一塊。

緩緩坐下,靠著地圖一側。

斑白的頭發和黑色的地圖,恍若一幅畫。

自古名將忌白頭!

老了!

黃春輝閉上眼。

仿佛,那些金戈鐵馬盡數回歸。

無數將士在自己的大旗之下聚集,隨著自己的手指方向,奮勇廝殺。

相公!

無數人在呼喊。

那些血流滿面的將士啊!

他們簇擁著黃春輝。

黃春輝伸手,“都等著,老夫會來的。都在九幽等著老夫,老夫帶著你等,再度為大唐沖殺,不死不休!”

兩行淚水從眼中流淌下來。

往事歷歷在目。

那些戰死的同袍,那些連屍骸都尋不到的將士……

悔了嗎?

黃春輝搖頭。

“再來一次,老夫依舊要帶著他們去征戰。大唐,當立於當世之巔,而不是,在蠢貨的統領之下滑入深淵。”

那一場大戰啊!

大戰後,他選擇回到長安。

就此蟄伏。

其實,他可以留在北疆。

手握大軍,誰又能拿他如何?

可大唐衰微了,容不得內亂。

那時候的他忌憚拖累了自己為之奮鬥一生的北疆和大唐,故而近乎於自我幽禁般的待在家中。

可後續北疆的發展卻令他為之愕然。

那個小子……當初他是很看好楊玄,但覺得,年輕人少說得再磨礪幾年,等老廖退下來了,他再上去。

可沒想到的是,廖勁壯志未酬就去了。

那個小子幹的如何?

“不賴!”

黃春輝想到自己還在北疆的日子。

那時候的楊玄會涎著臉來求自己給些糧草兵器,會笑嘻嘻的來請戰,會狡黠的打擊對手,給對手挖坑……

他對那一切了若指掌,就像是看著一只猴兒在蹦跶。

那時候楊玄行事太過犀利,少了厚重,這也是他擔心的地方。

所以,見面時常會敲打。

和其他人不同,楊玄面對敲打總是虛心接受,而且,他會很快改進自己的不足之處。

這就很難得了。

黃春輝突然笑了起來。

當初他準備離開北疆時,其實楊玄有機會和長安緩和機會。

只需給皇帝表個忠心,在一時難以安插人手的情況下,皇帝會毫不猶豫的選擇提拔他,就如同提拔石忠唐一樣。

可那個年輕人啊!

看著自己的目光中,都是敬意。

還帶著些,情義。

官場什麽都講,就是不講情義。

這是他的弱點!

寫封信告訴他?

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啊!

黃春輝搖搖頭。

想到了上次的事兒。

皇帝要動他。

黃春輝覺得對於楊玄和北疆不是壞事兒。

他被皇帝弄死,楊玄可以順勢在北疆造勢,鼓動軍民和長安翻臉。

如此,他在北疆的統治將會根深蒂固……而要想用別的法子達成這個目的,少說得數年,且不能出錯。

但那個青年人毫不猶豫的舍棄了這個好處。

他應當是用了飛鳥傳信。

令人傳話。

——誰敢動黃春輝,我誅他滿門!

這是一個節度使沖著皇帝在咆哮。

也是,沖著黃春輝在微笑。

——以前是您護著我,現在,我來!

“阿郎!”

黃春輝沒睜眼,“何事?”

門外的仆役道:“宮中來人,說請阿郎進宮商議北疆軍事。”

往日這等邀請也有過幾次,但每一次黃春輝都拒絕了。

仆役說道:“小人這便去婉拒了。”

“不!”

黃春輝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