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道之所在,不死不休

室內坐著兩個中年男子,左邊一個神態從容,嘴角掛著笑意,看似雲淡風輕,可嘴角微微上翹,給人以刻薄的感覺。

這位是國子監教授黃景瑜,坐在他對面的男子四十歲左右,須發飄飄,風度翩翩,哪怕是在震驚之中,依舊不忘捋捋胡須。

這位是國子監教授鐘會,他和黃景瑜趁著授課之余在值房裏辯論,就一個被辯論的爛大街的題目差點動了手。

一個說武力是帝國根基,一個說道德是大唐的元氣,可室外的少年卻來了個糧食……也就是衣食。

鐘會只覺得腦海裏如醍醐灌頂般的清醒,往日對於這個問題的疑惑豁然解開,他目露異彩,招手道:“少年是哪家的?師從於誰?”

黃景瑜微微一笑,對這個少年也是心生好感,但他卻見不得鐘會裝模作樣,就譏諷道:“怎地?你要收他為弟子?看看他的衣著,看看那臉上被曬的微黑的肌膚,這分明就是陳義的苦學一派,你若是敢去搶奪弟子,小心被那些瘋子打個半死。”

苦學一派?

楊玄不禁心動了,這時那個青衣男子醒來,滿臉懵逼的起身行禮,“見過二位教授。”

他拿出書信,“是王氏的書信,推薦這個少年入學。”

國子監從被玄學接手之後,就對權貴子弟不大感興趣。但清高不能當飯吃,在被社會幾番毒打之後,玄學大佬們改弦易轍,也開始收權貴子弟,果然國子監的境遇就大為改善。但即便如此,國子監的普通師生們依舊對權貴子弟報以冷眼。

所以青衣男子心中一哂,覺得王氏的舉薦便是毒藥,楊玄多半會陷入無人接手的境地,最後只能由司業出面,強行安排他去插班。

他看到黃景瑜和鐘會的眼中同時迸發出了異彩,接著身形閃動,快的只有殘影留在視線內,接著鐘會就一把拉住了楊玄,二人一前一後飛掠出去。

“黃景瑜,你卻晚了一步,這少年便是老夫的弟子了,哈哈哈哈!”鐘會帶著楊玄飛下二樓,黃景瑜在樓上跺腳,隨即恢復雲淡風輕的模樣,輕輕擺動麈尾,平靜的道:“你高興的太早,王氏的人自有他們安排,哪裏會聽從國子監的教誨?”

青衣男子呆立原地,心想我不過是暈了一瞬,怎地那個少年就變成了搶手貨?老天,我這還是在夢中嗎?

楊玄被鐘會拉到了不遠處的樹下,鐘會一手拿著麈尾,單手負在身後,微笑道:“你與王氏是何關系?”

一家五姓有自己的修煉功法,有自己的一整套體系。所以他們的子弟罕有進國子監的。楊玄看著不是富貴人家出身,這才讓鐘會覺得有戲,出手搶奪。

楊玄老老實實地道:“我是元州的農戶,和王氏車隊一路來長安……”

“不必說了。”原來不是飽學之輩,不過那句話的靈性卻讓鐘會依舊不悔出手搶奪。他瀟灑擺手,“只需你不是王氏的直系子弟就好,其它的老夫並不在意。”

元州的農戶……王氏的二郎君王豆香此行就經過元州,這些念頭在鐘會的腦海中一閃而過,他心中大定,想到楊玄先前的話,不禁微微頷首,撫須笑道:“讀過書?”

沒……楊玄本想說沒讀過,但楊略從小就教他讀書識字,卷軸裏的少女更是隔一陣子就教導他小半個時辰,所以這個沒字說不出口。但他的背景很好查,若是說讀過書,被人查到自己就是個獵人該如何?

楊玄脊背發熱,覺得說謊有些難受,“原先我在學堂邊上偷聽過許久,後來用獵物和人交換,偷偷學了些……”

原來這樣?偷聽,這是家貧的緣故。偷學,這個就很難理解了。鐘會灑脫轉身,“為何不能正大光明的學?”

楊玄擡眸,想到自己五歲時鼓起勇氣去尋楊定夫婦,說自己想讀書時的場景。

楊定:讀什麽書?看看你可是那等能讀書的模樣?一看便是愚鈍不堪。

王氏:你看看那些讀書人,誰不是家財萬貫?有本事你便去掙了萬貫回來,我便讓你去讀書。

楊略聞訊怒不可遏,但最後卻也只能一嘆了之,只能自己親自教導楊玄。他不能和楊定夫婦翻臉,否則楊玄何處棲身?

後來楊玄去偷聽被發現了,楊定正大光明的打了他一頓,說什麽再敢偷竊便打死。

那時楊略已經消失了數月,楊玄就是個孤魂野鬼。若非他拖著橫刀和弓箭進山狩獵,估摸著活不過幾年。

過往在心中飄過,楊玄笑道:“耶娘不許。”

鐘會輕嘆,“愚夫愚婦。”

隨即他便帶著楊玄去報名。

填寫籍貫、姓名等基礎資料,等得知他剛到長安後,鐘會給了他三日假期,讓他好生熟悉長安城。

楊玄一臉糾結的走了,鐘會笑道:“這個少年一看便是那等好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