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海水

雨聲很大,空氣潮濕黏膩。

水痕在玻璃窗上緊貼著往下掉,霧氣模糊成團聚在視線中,姜執宜躺在床上慢慢的盯著後面那處倒影。

房間內安靜,除了一種咕嚕,咕嚕的水汽聲,鉆進耳朵裏特別癢,還有點煩。

似乎是忍耐許久,床上的人終於動了。姜執宜翻身閉眼,蜷縮的腿繼續往上,窩著臉埋進柔軟的被子試圖隔絕。

咕嚕。

咕嚕。

咕嚕嚕。

水汽溫吞的放大再爆開。耳邊縈繞的聲音散不掉,反而打結成一堆毛團。

唰的一下,姜執宜睜眼。

白熾燈明亮,她撐床起身,被子滑落腰間,巴掌大的臉出現了鮮明的情緒。

床上的人朝聲音的來源門口看去,眉眼清冷,瞳孔純粹幹凈,好像蒙著一層霧。白色的吊帶裙空蕩蕩的掛在肩膀上布料貼在鎖骨下三指的位置,白皙的皮膚上留著壓出來的紅痕。

接著,她被光刺的眯起了眼。

姜執宜想起這個房子還有另一個人的存在,她下意識開口:“周栩應。”

咕嚕嚕,水蒸氣聲綿密的鉆進呼吸,床板吱嘎聲,沒人回應,像只有她一個人一樣。

姜執宜覺得小腹有一個鉆頭在鉆,然後這個鉆頭鉆進了她腦子裏,還是以一種還恨不得鉆死她的架勢。

姜執宜變眼尾垂了點,表情不是很明顯。等了三秒,她再次去叫那個人:“周栩應——”

聲音比剛才高一個度,最後一個字格外重,音調拖的也更長,但她看著有點虛弱,氣勢便有想象的那麽足。

這次那人聽見了,隔著距離他“嗯”了聲,腳步響起。

人來了。

姜執宜手指一動。

有時候現實和夢境模糊的只差一點,飄進耳朵裏的聲音和浸在外面雨霧裏的一樣,聽的不真切。

就一個字,還帶著點懶。

她等著地板上的影子蜿蜒靠近,心裏默默數到第八秒,門口的光才消失,有人靠在了門框上。

來的有點慢,姜執宜想。

可能是身體不舒服,她今晚格外依賴周栩應。人擡頭,才發現這個人也正看著自己。

他穿著一件黑色寬松T恤,露出一截冷白脖頸。衣領處的勾線將鎖骨壓下一半,再往下是清瘦骨感的筋脈。客廳的光線全在他身後,光暈鉆著不多的空隙出現在他周遭,襯的人更白,下顎的弧線也更厲。

泛黃的墻皮,潮濕的地板,破碎的舊報紙,和他出現在同一個空間,姜執宜視線微頓,腦海中只出現四個字——格格不入。

和所有的泥濘都格格不入。

擋在中央的人似乎沒意識到這點,倒是先被窗外噼裏啪啦的動靜吸引。

他側了下頭,擰眉。

陽台上掛著一件白色的裙子,濕漉漉的飄零在雨夜的黑幕。

周栩應黑發垂著,眼睛狹長,他身上是比姜執宜身上還冷淡的氣質,聲音也是那種漫不經心的低。他手裏拿著白色的陶瓷杯重新看回來,人又嗯了聲,問她:“怎麽了。”

他問怎麽了?

姜執宜眨了眨眼,從那秒愣怔中抽離。又確定了一遍他是在問她怎麽了。

女生和冷著臉的布偶貓炸毛一樣,姜執宜仰臉不悅:“你在幹嘛啊,吵到我睡覺了。”

吵?

周栩應挑了下眉。

沒懂。

姜執宜眉皺的更深,她已經連續失眠好幾天,任何微妙的聲音都會是引爆情緒的導火索,她喉嚨裏冒出幾聲嗚咽,撐起腿煩躁地抱住。

“......”

周栩應這才好好打量床上的人,少女看起來情緒非常不佳,頭發有些淩亂的散在身前,莫名有點委屈。

他直起身往裏走,順便開口解釋:“燒水的壞了,只能煮。”

他彎腰把杯子放在床頭,轉身把手貼上姜執宜額頭,順便圈住女孩肩膀。姜執宜順勢靠進他懷裏。

周栩應被惹笑地捏了捏她後頸:“撒什麽嬌。”

姜執宜不說話,把兩只手搭在周栩應試她溫度的那只手臂上,故意跟他作對。

“哪裏不舒服。”他又開口,頭頂傳來的聲音清冽,像是電流經過。

周栩應的手很好看,指骨微凸,貼在額上觸感很明顯,姜執宜馬上就感受到那股濕漉的冷氣。

他應該是剛洗完手,很涼,還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和這個人一樣。雪松琥珀的味道一起襲來,姜執宜下意識的頓了下。

她順著聲音仰頭,對上周栩應的眼。

他讓開光的時候身上耀眼感就少了很多,但眼睫下還是映出了一層淡淡的陰翳,瞳孔漆黑的深不見底,裏面倒映著一個小小的影子。

見姜執宜沒說話,周栩應收回手,從上而下的又打量了姜執宜一遍。

白色的吊帶裙怎麽看怎麽單薄,肩胛的蝴蝶骨抵著裙子往外,好像又瘦了,怎麽養也養不起來那種。

“冷?”他半眯起眼,眉也皺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