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在榻上用成嗎?”說完,沈星語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頭,“我腿傷著,可是又不想同爺分桌而食,會不會不成體統?”

她有點小心翼翼的輕柔語氣,不安的看向他,嗔怪自己的不懂事,眼睛裏又分明是想要的希冀。

這點子小事,顧修自然沒有異議,“……可。”

倒是丹桂,聽見將晚膳擺在榻上這個決定,紋絲不動的石頭表情差點就裂開!

她做了公子十年的婢子,一路從灑掃升上來,公子向來都是站如松,坐如鐘,什麽時候做過在塌上吃晚膳這種不正經的事?

“你們下去吧,我來給爺布菜。”

知道阿迢害怕顧修,沈星語打發人全下去,包括阿迢在內,盛了一碗老鴨湯端在顧修面前,“爺的經肺偏弱,老鴨味甘,最適合潤肺養經,正適合將養,多用些。”

湯色清亮,上面浮著一點恰到好處的煎蛋色黃油,用了鮮紅的枸杞和綠色的蔥末點綴,白色煙霧裹挾著鹹清香的肉香縈繞在鼻尖,看著很有食欲。

“你如何知曉我的身子?”顧修問道。

“妾昨日問了丹桂爺的作息,知道爺日日早起忙於朝事恐睡眠不足,想著調些安息香給爺助睡眠,昨日裏通過如玥要了爺的脈案配著著調,還有些蒸餾擰幹的過程,過兩日好了爺可試試喜不喜歡。”

白色霧氣氤氳了顧修的臉,程亮的油湯在他眼中映出一個點,不知道想到了什麽,輕薄的眼皮緩慢動了一下,淡聲道:“不必布菜,你也一道吃吧。”

用調羹嘗了一口,滋味鮮美,但不是府上廚子的手藝,他不甚在意的隨意問:“滋味不錯,喝著倒不像大廚房的手藝。”

“阿迢的手藝,她生平最愛吃,也喜鉆研這些東西。”沈星語用飯很小口,用膳也不影響她回話美觀。

“早上的粥菜也是她做的?”

“是的她的手藝。”

顧修一向是食不言寢不語,能問這兩句已是破天荒,倆人沒再說話,一頓飯安安靜靜用下來。

夜色悠長,下玄月才至三分天,飯後自然要用些消遣。

顧修向來書不離手,自如的捧了一卷兵書,沈星語叫丹桂搬了茶具過來,“爺要用蒙頂甘露還是香雪春來?”

愛好都是打聽過的,自然都是顧修鐘愛的兩種茶湯,他修長的指尖勾著邊頁翻面,選擇了蒙頂甘露。

江南人更雅致,沈星語點茶很講究,任何香味都會破壞清茶香,先用熱水凈手,不止是沏茶的水控制好熱度,洗杯,清茶,灼茶的熱度都控制的極好,她手指修長,一舉一動像手指跳了一場舞,配上她江南水鄉的柔美氣質,像一幅美人畫。

茶葉的嫩尖舒展,顏色鮮亮的浮在水中,清香充盈在舌尖。

顧修骨指端著茶盞,難得的稱贊一句:“茶煮的不錯。”

沈星語伸手結果空茶杯續添,笑容溫婉,“爺喜歡便好。”

紅泥爐上翻滾的氣泡不停,茶盞換了一杯又一杯,氣氛安靜而祥和,沈星語總能在顧修沒什麽表情的眉眼中,識別出他想要茶盞,將最適合飲用的溫度遞過去。

墻角的蓮花刻漏規律的滴著水,所有人都以為顧修要留下,丹桂帶了婢子準備著寢衣和沐浴用品,戌時的落更梆子敲響,“咚--咚”聲中,顧修合上書,起身,骨指貼著她的臉摩挲。

婢子還在屋中,未免有些太放浪,沈星語一張臉猝然紅艷欲滴,卻聽見他說:“你早些睡。”

沈星語眼中的訝異明顯:“爺不留下來?”

“嗯,你好好養傷。”他暼了沈星語一眼,撩了話,徑直離開。

純澈的眸子被濃烈的深郁覆蓋,沈星語眼皮虛虛垂在幾上,腦子裏細細回顧修從進門至離開的每一句話,每一個表情。

她究竟是哪裏做的不好,他不願意留宿,寧願一個人去睡書房。

肩膀被人戳了戳,沈星語眼睫眨巴眨巴眼睛,再擡頭,眼睛裏幹幹凈凈的,“什麽事?”

阿迢:“你怎麽不同爺解釋?”

沈星語搖搖頭,“……恐怕沒用。”

信任這種東西,其實帶有強烈的主觀願意色彩。

她和對方都沒有確切的證據。

她已經暗示了自己有關注他的身體,知道他不能食用榛子這件事,還扯上了盛如玥這個證人,如果他願意相信自己,定然會對書房那邊的人起疑心。

相反,如果他的信任是在書房那邊的某人身上,那麽,他會反過來,認為自己心機深沉,一個主母要做局去害他書房的婢子。

端的是誰在他心中分量更重罷了!

她忽的想起來,喊了丹桂進來,“爺腰間的那個香囊,你知道是誰的手藝嗎?”

顧修腰間的香囊還是之前的,並未佩戴她給他做的。

丹桂斟酌了一下用詞:“爺不太講究這個,他的香囊和其他配飾並未曾指定誰做,書房和主院這邊的一等婢子都會做,爺也都會帶,並不曾專門只帶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