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第2/3頁)

三年不見,印象中光風霽月的安定侯世子裴衍,已躋身權臣之列,成為內閣最年輕的副揆,權勢和人脈自不必說。而他,二十有一,僅比裴灝年長兩歲。

男子動聽的嗓音再次傳來,平緩穩慢,不疾不徐,“秦娘子,這廂有禮。”

一旁的裴灝撇撇嘴,讓兄長改口稱呼弟妹,還真是難呢。

秦妧沒有在意稱謂,畢竟自己還未嫁入侯府為媳,得嫡長公子如此稱呼,合情合理。

倏爾,天空一道紫電閃現,風雲忽變,似在醞釀一場白日雨。

裴衍擡起纖薄眼皮,望向天邊,漆黑的鳳眸中隱現憂郁的藍暈,僅僅一瞬,消失殆盡。他看向裴灝,淡笑道:“將雨了,還是找個地方躲避吧。四周空曠,多派些人手去尋。”

裴灝點點頭,本想使喚跟班前去尋地兒,卻見兄長一直凝著自己,不禁疑惑:“兄長是讓小弟帶隊?”

裴衍攏袖,慵懶中透著漫不經心,“為兄去合適嗎?”

同輩兒占個“長”字,猶如父令,裴灝雖覺不妥,但也不好拂了兄長的面子,“那勞煩兄長照顧妧妹,小弟去去就回。”

說著,領走幾十人,四處尋起落腳點。他們去往揚州時,走的不是這條路線,對周遭並不熟悉。

為了不破壞氣氛,黑壓壓的十六衛也四散開來,原地僅剩下幾名侍女和扈從。

這些人都是裴灝的仆人,平日裏很少能見到世子,自然拘謹。

裴衍沒在意他們,轉眸看向秦妧,眉眼溫和,“娘子一路蓋著喜帕,不覺悶熱?出門在外,勿拘小節,還是摘了吧。”

思緒遊離的秦妧垂下頭,輕聲道:“讓世子見笑了。”

本是客氣話,哪知,換來的卻是對方的一聲調侃,“見都未見,如何笑你?”

印象裏的裴衍,是個溫雅的君子,可真正溫雅的人,又如何在暗流湧動的朝廷立足立威?秦妧對他有防備,但也知,以自己的分量,根本不值得他戲謔,再扭捏下去,會叫人覺得是在矯揉造作。

既要嫁入侯府,就要與府中的權貴們處好關系。在這樣的名流面前,落落大方遠比惺惺作態吃得開。

心裏想著,她便擡起手,掀去了蓋頭,於雨絲風片中,露出一張秾艷嫵媚的臉,如海榴初綻,見之忘俗。

而當蓋頭撤去的同時,面前的男子,也徹底映入秦妧的眼。

男子身穿煙青圓領袍,外披月白鶴裳,猶如雲端白鶴,誤入了凡塵世間,周身縈繞著遺世獨立的清絕之氣。

如此氣度,再配以俊美如儔的面相,極好地詮釋了“人如美玉”一詞。只是,裴衍之潤,隱含淩厲。

四目相對,秦妧很快收回視線,扭頭看向一旁。

裴衍從她皙白的側臉上慢慢收回視線,薄唇微弄,長指指向路邊的磐石,“過去坐吧。”

說著,率先邁開步子,留下一抹長身玉立的背影。

秦妧貝齒微咬,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頭。

來到磐石前,仆人們立即脫下自己的外衫,恭恭敬敬地雙手呈上。

出乎意料,裴衍沒有理會仆人們的獻殷勤,竟自脫下身上的鶴氅,鋪在了冰冷的磐石上,“坐吧。”

這當然於理不合,可一想到那句“勿拘小節”,秦妧還是點頭致了謝,慢慢坐在上面,視線不自覺地落在了男子束著玉石革帶的勁瘦腰身上。

旋即移開。

裴衍站在磐石旁,接過隨行隱衛遞上的油紙傘,撐開在秦妧上方。

雨不大,卻綿密,落在身上冰冰涼涼,帶來潮氣,並不好受。

裴衍站在風口,筆挺的身姿投下暗影,籠罩在秦妧身上,也為秦妧遮蔽了微風斜雨的沖擊。

可對方清絕冽然的氣場太過強大,秦妧漸漸不自在起來。她拿出袖中緙絲香帕,假意擦臉,以掩飾相處中的尷尬。

聽聞裴衍位居全京城未出閣女子最想嫁的如意郎君之首,為了不樹敵,秦妧很想同他保持距離,但也知,他是在替弟弟照顧她。

“雨不大,世子自己撐傘吧。”

她的聲音輕輕柔柔,不刻意、不討好,暗含客氣和避嫌,將分寸拿捏得恰到好處。裴衍沒有勉強,歪過傘,看向弟弟離去的方向,眸中隱現寒芒,繼而沉入深如古潭的眼底,又似冰霜融於潑黛幽蹊。

他轉回眸,視線落在秦妧手中的發簪上,隨口問道:“為何握簪?”

“義父讓我自保清白時用的。”秦妧擡頭,實話實話,但從未想過主動了結自己的性命,不過是無聊時用以把玩的物件罷了。

聞言,裴衍眉峰微蹙,若有所思,過了半晌,他摘下自己左手食指上的翡翠銀戒,彎腰湊近秦妧的耳邊,像是哄小孩兒般,置換了她手中的發簪。

“真到那時,命比清白重要。”

隨著話音落下,那支“施舍”而來的發簪,被男子掰斷在指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