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喪事(第3/4頁)

周大山本就欺軟怕硬得很,見識到長子的狠勁,臉上又露出那副極具欺騙性的老實人表情。

就在他往後頭躲避的功夫,竟將後腦勺磕在墻角上。

茅草屋的墻角不礙事,可用青磚砌成的墻壁十分堅固加上周大山磕碰的動作太大,竟直接讓他暈了過去。

放在尋常,尚且不算重傷,只消好生將養幾日即可,東小莊也有人知曉周大山受傷之事,相好的人家還曾去見過臥病在床的周大山。

奈何周母和兒子們許多次死裏逃生,上回的事以後本來覺得周大山會痛改前非,到頭來卻發現他狗改不了吃屎僅僅消停幾日罷了。

周母本來給周大山喂飯來著,卻不慎牽扯到身上的傷口,險些把碗給摔掉。

從大丫出生後,她便三五不時忍受丈夫的毆打,幾乎已經習慣身上青一片腫一片的模樣,周母說不怨恨是假的。

可在周大山日復一日的拳頭威懾下,周母習慣性地順從丈夫的指令,不敢生起半分反抗的心思,否則等待自己的只有再次被暴打。

成親幾十年,她鮮少看見丈夫這般虛弱的模樣。

周母盯著躺在炕上無法動彈的周大山,看了足足有兩刻鐘。

她陡然意識到自己心中如同洪水猛獸的周大山原來也是血肉之軀,他同樣有下不來床只能靠旁人投喂的時候。

此時的周大山極其脆弱,只要自己稍微用點力氣就能將他給殺死。

周母仿佛魘到了,不知不覺中,她伸出手直接觸碰到周大山的脖頸。

睡夢中的周大山感到窒息,他下意識想要反抗,奈何頭腦昏昏沉沉著實沒有力氣,周大山竟敵不過平素柔弱可欺的妻子。

直到感覺空氣越來越稀薄,周大山奮力掙紮欲反抗老妻。

周母被他碰到了前些日子打出來的傷口,被打傷的地方本就皮開肉綻如今還沒有養好,被觸碰到之後發出鉆心的疼痛。

周母暫且放緩了攻勢。

待疼痛稍微緩解,周母仿佛受到了什麽刺激,她再次朝著周大山的脖頸掐去。

這回,她沒有半點猶豫,原本習慣於躲閃的目光裏罕見地帶上堅定與狠辣,周大山同她對視時只覺得眼前人不是自己那個逆來順受、隨打隨罵的婆娘。

“放開我……我再不打你了!”

周大山感覺越發憋悶,他努力掙紮著說出最後的話語來。

周母卻罕見地陷入癲狂之中,她雙目赤紅死死掐住周大山的脖頸,連周大山何時咽氣都不知曉。

待她反應過來,周大山已經完全沒氣了。

周母如在夢中,她看著自己的雙手又哭又笑。

從大丫出生開始,她被周大山打罵了半輩子,在周家過得連個畜牲都不如,對周大山的恐懼可謂是紮根在心底裏。

最嚴重的時候,但凡聽見周大山的聲音,她都會不由自主地哆嗦。

周母完全沒想到,欺壓了自己半輩子、無數次將自己打成重傷的周大山如此脆弱,脆弱到她不用多少力氣就將他解決了。

她發出怪異的笑聲,這聲音聽得人頭皮發麻。

兒子們原本出去砍柴火來著,在自家院子外頭就聽見了母親怪異的笑聲,他們以為父親又對母親動手了,火急火燎扔下柴火走進屋裏。

最後卻看見陷入癲狂的母親以及面色青紫的父親。

別說從小在周大山拳頭下長大的弟弟們,即使穩重的鐵錘都忍不住發出“啊”的詫異聲。

鐵錘顫抖伸手試探周大山的鼻息,沒有半點動靜。

年紀小的弟弟十分害怕,竟嚇得流出眼淚來。

周母仍然沒有從亢奮癲狂的狀態中走出來,鐵錘不想再失去母親,他將布條團起來塞到母親的嘴裏,從而避免被鄰居們察覺到自家的聲音。

周大山脖頸上被掐出青紫的痕跡,想要忽視都難,鐵錘心思極其復雜地盯著周大山的屍體。

已經是個青壯年的鐵錘明白母親是殺掉父親的兇手,按照律令,殺夫的婦人要被處死,即使沒有被扭送到官府,依舊要按照族規把婦人浸豬籠處死,然而鐵錘兄弟幾人從小就看母親被暴打的慘狀,他著實狠不下心告發母親。

鐵錘對弟弟們說:“這段時日爹的病情越發嚴重,今日竟沒氣了,咱娘難受到撅過去才說了胡話。”

“你們可聽清楚了?”

弟弟們含淚點頭。

接著,鐵錘又找出家中的面粉,花費好大力氣才把周大山脖頸上的青紫蓋住。

不過湊近看,仍舊可以看出周大山脖頸上白色面粉的古怪痕跡。

待將家中收拾好,鐵錘才去相好的鄰居家、王寶興家、姐姐家分別報喪。

看著弟弟雙目通紅的模樣,周氏眼淚直接留下來。

覺得自己給父母招來那麽多非議的周氏,恐怕是整個周家對周大山感情最為復雜的人,而弟弟們對周大山的恨意更濃,濃到幾乎化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