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祝夫人安好。”裴紫衣起身, 行禮道,手上的茶盞卻是忘了放下。

這一聲,沈蘭溪紗衣下捏緊的手松了松, 呼吸屏著, 喉嚨裏囁喏出幾個字:“裴娘子同安。”

聽得這句, 祝允澄跳到嗓子眼的心落回了原處,大大的松了口氣, 抓著沈蘭溪衣擺的手松開, 偷悄悄拍了拍自己胸口。

還好還好!這是他母親認識的人!

祝允澄剛松口氣, 擡眼便對上了他父親沉沉的視線,他不解的眨了眨眼。

做甚這般瞧他?

祝煊淡淡的收回視線, 不再瞧那氣得自個兒心口哽咽的小混蛋。

“晌午了,一同去外面的酒樓用飯吧, 你們稍等, 我去問問肖大人是否同去。”祝煊說罷,扯了那混蛋兒子, “你與我一起。”

祝允澄不情願, 他還是更喜歡與母親待著,但耐不住被他父親暗暗用力拖了出去。

屋裏兩人知曉祝煊心思, 也沒得浪費。

“趙霜托你送來的東西,我收到了”, 裴紫衣率先開口,“怕你被三皇子盯上, 是以沒給你回信。”

沈蘭溪木木的點點頭,方才一瞬間渾身發麻的勁兒在漸漸散去。

趙霜是攬香樓的趙媽媽, 她將藍音的話帶給她時, 她沒說什麽, 只是交代了她一件事。

一封信,一兜子金銀珠寶,寄去揚州給裴紫衣。

她沒看過那封信,不知裏面寫了什麽,但臨死之時,最後的托付是給裴紫衣,也對得住兩人自幼相識的交情了。

“你怎的會回來?”沈蘭溪問。

是趙媽媽那封信裏有事交代,還是因‘沈蘭溪’在這兒?

“想來你從趙霜處聽得一些,雲香寨將女子賣為瘦馬或是娼妓的事,我回來便是為此”,裴紫衣瞧著那雙與自己七分相像的臉,扯唇笑了笑,“不是為你,不必覺得負累。”

聞言,沈蘭溪胸口忽的有些緊,像是被一雙手抓著一般,本不該是她的情感牽扯,但如今難受的是這具身子。

沈蘭溪深吸口氣,又緩緩吐出,一字一句輕飄飄的,神色卻是認真:“不曾覺得負累,去歲讓趙媽媽替我傳的那話,只是想說,你既是脫了賤籍,便去過自己的日子吧,怎樣舒服怎樣來,不必在京城看顧我,沈家主母待我雖不夠親近,但也從未苛待,你也……不必覺得對不住我。”

裴紫衣瞧她半晌,後低低的笑了,應了一聲好,心裏似是有什麽散了。

往前年歲,她怨恨命運不公,輾轉幾次,被人當作玩物送給了沈巖。她見過那人情深,也見過他與朝中肱骨混跡煙花柳巷。

他醉極了,碰了她。

她不曾為主人探聽得什麽,卻是先有了身孕,順其自然的被沈巖接回了府中。

從前她羨慕林氏,出身好,又有夫君疼寵,只是後來才知,住在沈巖心裏的另有其人。

林氏比許多當家主母都好,對她這個妾室不曾磋磨,院裏的吃穿用度雖算不得奢靡,但也精細。

在沈巖提出放她出府時,她抱著懷裏的嬰兒也猶豫過,但最後還是出了沈家,將沈蘭溪留下了。

往後歲歲年年,裴紫衣聽得許多關於她的消息,性子懶,長得好看,身邊的女婢與她一般愛吃,對街角處的醪糟湯圓、薈萃樓的燒鵝最是喜愛,及笄之年,與陳家三郎定了親,只是不等成親,沈家老夫人沒了,親事緩下,後又退了親,街口巷子的人都聽了一耳朵,她似是對那小子情深,過後拒了許多人家的提親,再後來,林氏將她替了自己閨女的親事,那個君子郎朗的祝家二郎。

趙霜說,那都禦史祝煊,從未踏進過煙花巷半步,與那些沉浮官場的哥兒不同。

裴紫衣沒等到她出嫁,先一步下了揚州,去將趙霜的妹妹帶了出來,卻還是晚了,與諸多被賣掉的女子一般,被破了身子。

沈蘭溪漸漸松快了些,主動問:“事情做得可還順利?”

“祝大人清正,此事已經辦妥。”裴紫衣道。

沈蘭溪又點了點腦袋,“那便好。”

忽的想起前些日子祝煊問她的那‘紮堆糖水巷子’一事,莫不是說的便是眼前人?

“住在糖水巷?”她問。

裴紫衣不覺有他的頷首,“趙霜給了不少銀錢,除卻給能找到的那些女子贖身外,剩余的便在那巷子買了兩座宅子,想拆了重修,前院做茶樓,後院住人,她們飄零,總要做些什麽安穩下來。”

沈蘭溪腦子一動,忽的冒出個想法來,“她們應是學了絲竹管樂,既是做茶樓,以娘子們的管樂聲相佐,作為噱頭,也不愁沒生意,不過,娘子們最好還是不要露面,省得有些□□薰心之人徒生事端。”

祝煊父子已經折返回來,在門口等候。

聽得沈蘭溪給人家出主意,祝允澄一雙眼睛亮晶晶的,滿臉期待。

不知母親會與那位娘子要多少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