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相顧無言的用過飯, 祝煊去了前院書房,直至夜深才回來。

“怎的還沒睡?”入了內室,他脫去衣裳, 看向那在床上蹬腿兒的人。

沈蘭溪啪的一下合上了話本子, 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 臉上帶著些薄紅,興奮得似是那偷了腥的貓, “你回來啦!”

祝煊瞧瞧她如春月桃的臉, 又不著痕跡的掃了眼那冊子, 略一挑眉,也沒戳破, “與父親說了些事,回來晚了。”

熄了燭火, 沈蘭溪靠在他懷裏, 搓了搓被角,耐不住的出聲, “當真不帶澄哥兒嗎?”

沒想到她會這般問, 祝煊睜開眼睛來,“你覺得應該帶著?方才怎麽不說?”

為了維護你這當父親的威嚴呀!

沈蘭溪腹誹一句, 安靜幾瞬,聲音輕而軟, “澄哥兒嘴上不說,實則是很想親近你的, 當局者迷,你許是沒發覺, 他越來越像你了, 我知家族同氣連枝, 有父親與族中親人照料,澄哥兒留在府裏也不會受委屈,但是這哪有在父母身邊自在?雖是血緣相連,但是經久不在身邊,難免情感生疏淡薄,幾年或是幾十年後他依舊孝順敬重你,但卻也親近不得了。”

“他年歲漸長,再過幾年便該下場科考了,如今正是需要好生讀書的時候,萬不可懈怠,在外難尋京城這般的名師,與他不是好事。再者,他是男子,該學著待人處世了,不能再這般貪吃了”,祝煊說著,無奈的嘆息一聲,“你說說他。”

沈蘭溪立馬一腳蹬了過去,像是被戳了尾巴的貓,“我是繼母!傳出去便是苛待繼子了!祝二郎你不安好心!”

祝煊被她喊得眼皮一跳,摸黑去捂她的嘴,“別嚷嚷!”

“哼!”沈蘭溪咬他手,卻是被捏住了嘴唇。

“但他有一句說得不錯,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澄哥兒長到今日,最遠也就去過郊外的校場、莊子,沒瞧過繁華以外的荒涼,也不是好事。”祝煊又道,他的聲音不疾不徐,內裏的糾結在她面前絲毫不藏。

沈蘭溪默默翻了個白眼,不欲多說。

這人自己意識到了,也無需她多費口舌,古人的智慧是無窮的,他還是自行考慮吧。

沈蘭溪丟掉那些心理包袱,蹭回到自己枕頭上要睡覺,忽的又被一把拽了回去,腦袋枕在了那人頸窩。

“別睡,沈先生指點祝某一二?”祝煊聲音很輕,如夏日習風,下巴蹭了蹭她的發頂,“方才父親也說,還是把澄哥兒留在府裏的好。”

沈蘭溪眼皮沉沉,奈何背後的人實在擾人,不勝其煩的道:“不說澄哥兒,就你如他這般大時,可願自己一個人留在家中讀書?”

“他含著金湯匙出生,生來便比許多人站得高,不必為生計煩憂,也不必擔心書冊筆墨昂貴,又作何著急去下場,早日登得大殿賺那三兩紋銀?既是福澤披身,那就坦然享之,出去瞧瞧這山河,眼界寬了,只有……”

後面的話沒了聲兒,小娘子抓著被子沉沉昏睡了過去。

祝煊卻覺醍醐灌頂,一雙眸子愈發光亮,半晌後,不禁低笑出聲。

他祝正卿何其有幸,得這樣一娘子啊。

他自幼時,母親溫和,父親嚴苛,祖母雖是慈愛,但也未曾溺愛,兄長伴他長至五歲時故去,親情於他羈絆不重,後被選入宮為皇子伴讀,愈發勤勉,旁人說起他時,誇贊少年英才,祝家二子無一不是人中龍鳳。

他從前只覺得生於高門,自當如此,教導澄哥兒時,也與從前父親教導他時一般嚴苛,望他早日成長,能擔得起家族門楣,卻是忘了,他也可以過得快活些,他這般年紀,正是愛玩鬧時,也是沈蘭溪入府之後,日漸活潑,那些早早教與他的東西,那孩子未曾忘,便是縱得他外出玩耍幾年又何妨?

五月初,祝家門前,十幾輛馬車整齊排開,馬踏嘶鳴聲甚是熱鬧。

沈蘭溪忽的感覺到了老夫人出門前的快樂,對元寶的囑咐都顯得敷衍了許多。

“……又不是不會見了,不必傷懷,想我了可給我寫信,順便捎帶著些好吃的……”

元寶有些難過,“婢子還從未與娘子分開過呢,都怪婢子太能幹了,不若鋪子的事交與旁人,婢子也能隨娘子一同去了。”

相比元寶的悲春傷秋,騎著黑色小馬駒的祝允澄就快樂許多了,忍不住的搖頭晃腦,語氣歡快的道:“放心,我會照顧好母親的!”

稍遲些出門來的祝煊在他腦袋上輕敲一下,“坐好,別晃。”

祝允澄‘哦’了聲,呲著一口小白牙依舊笑得開心。

與祝家主道別後,沈蘭溪腳步輕快的上了馬車,祝煊隨其後。

車隊起,十幾輛馬車熱鬧得似是去走親訪友。

祝家主瞧著他們走遠,才轉身回府,恍然發覺,這偌大的府邸,只剩他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