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祝煊瞧了眼那門扉, 淡聲道:“茶就不喝了,改日備了薄禮再來叨擾。”

沈蘭溪溫婉一笑,一副夫唱婦隨的乖巧模樣。

往回走時, 已近黃昏, 兩人路過杜府, 門上的封條去了,莊重的匾額也摘了, 似是不知主人家姓氏。

只那門口, 一群人擠作一團, 手裏拎著什麽,或是掛著竹籃, 布巾蓋著,瞧不真切, 不過看著甚是熱鬧。

沈蘭溪不由得駐足, 踮腳想要瞧個分明,好奇道:“那是在做什麽?”

“杜伯父辭官要還鄉, 皇上準了, 另賜了黃金百兩,杜伯父把那錢送去了東霖學堂, 當作是京中貧苦人家孩子的束脩,這許是那些人家感念其恩, 特來答謝的吧。”祝煊說著,把踮腳看熱鬧的人拉回來。

前兩日, 他與許有才和向淮之一同把營私舞弊一案寫做了奏折,在朝堂之上奏稟, 樁樁件件證據確鑿, 分毫沒有私藏。

真正營私舞弊的人雖是沒查到, 但是也能證明杜大人是被冤枉的,如此還把人關押詔獄實為不妥,幾個肱骨老臣在朝上一同請求放人,使杜大人官復原職,皇上臉色雖難看,但也不得不讓下令將人放了。

只是當日幾近退朝時,杜大人在外請求面聖,於一眾昭昭中,主動跪請乞骸骨還鄉。

入獄一趟,那才氣卓然的人不見了,身著白衣跪於大殿之人,亂了發,折了腰,面如土色。

一時間,朝堂之上嘩然,眾官相勸,吵鬧得宛若菜市,只那被勸之人恍若未聞,垂眸抿唇不語。

峰回路轉,得了這麽一句,皇上神色變得溫和許多,出聲寬慰幾句,見他堅持,最後只得是一臉遺憾的準了,又賜了布帛銀兩給他當盤纏。

“我上回與母親一同來參加賞春宴,言辭間家裏似是與杜家相交甚篤。”沈蘭溪疑惑道。

祝煊‘嗯’了聲,“杜家原出濟南,杜伯父與父親一同上榜,榜眼探花,後又一起共事幾十年,感情自是比旁人深些。”

“榜眼探花?那狀元郎是誰?”沈蘭溪生出了聽故事的心,好奇的問。

“是我叔叔。”一道聲音平白插了進來,帶著些病裏的孱弱,卻是耳熟的緊。

沈蘭溪循聲瞧去,就見袁禛立於她身後兩步遠,比上回見瘦了許多,身上的袍子寬松的厲害。

她有心想聽聽這少年漾春風的故事,卻是閉了嘴,不敢多問。

不知為何,她就是覺得這人危險的很。

祝煊眉頭一皺,不動聲色的把沈蘭溪拉至身後,面色無波的與他打招呼,“袁郎君。”

“祝大人。”袁禛與他頷首見禮,又轉頭咳了幾聲,面上湧起些血色。

沈蘭溪聽得那撕心裂肺的咳嗽聲,忽的覺得自己喉嚨也有些癢,乖乖躲在祝煊身後輕咳了兩聲,忽的對上了他瞧過來的視線。

“怎麽?”祝煊問。

沈蘭溪鼓了鼓臉,似是有些氣,“聽不得咳嗽聲。”

這是病,但治不好。

“旁邊有茶樓,袁某可否請祝少夫人潤潤喉?”袁禛一副守禮模樣。

哪是喝茶,分明是要講故事與她聽!

沈蘭溪心裏糾結,祝煊沒查到那賣答案的人是誰,但她有些猜量,也不知當講不當講。

但是哪有袁禛這般的,還主動往小祝大人臉前湊!

茶樓雅致,木質樓梯,踩上去還會咯吱咯吱的響,包廂裏,木窗撐開來,樹葉的清香與茶香在微風中交融飄蕩。

沈蘭溪像是頭天沒復習的裸考考生一般,心裏惴惴不安,委婉道:“其實,我沒那麽想聽故事……”

“但袁某想說啊。”袁禛傾身為她斟茶,笑道。

沈蘭溪摳摳手指,往門口又瞧了一眼,氣道:“你敢說給我郎君聽嗎?”

“少夫人也可喚祝大人一同來坐。”袁禛絲毫沒有被威脅了該有的神色。

他這般氣定神閑,沈蘭溪反而猶豫了,沒好氣的道:“天色不早了,有話快說,休想賴我一頓晚飯。”

袁禛側頭又咳了兩聲,才一手撐著下巴,似是喃喃自語:“從哪兒開始說呢?嗯……先說我叔叔吧。”

那個狀元郎?

沈蘭溪心裏問了一句,面上卻不顯。

“我叔叔袁嵐,京城人士,學於東霖學堂,於十五歲那年下場科考,不負先生所望,摘得狀元頭銜……”

嗓音如夏風徐徐,沈蘭溪似是窺見了那少年英才頭戴金華烏紗帽、打馬遊街的意氣風發的模樣。

東霖學堂,先帝禦筆題名,其中先生皆是學中大拿,京中子弟趨之若鶩,先人逝去,後繼者不興,終是難掩頹敗,直至袁嵐於十五歲之年,在科考中一舉奪魁,才使得這座學堂興往日風光。

“我叔叔好酒愛交友,沒多久便與同樣身負才華的杜行知引為好友,二人一同以文會友,還辦了安榮院,收養流落街頭無父無母的孤兒,教他們讀書識字,珠算作畫,時人戲稱他們為‘左袁右杜’,只好景不長,正是娶妻生子的年紀,兩個大男人總是同進同出,時日久了,難免有人覺察出些什麽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