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怎麽辦,已經這樣了”

席成離開後沒多久,夏安遠就也進去了,還是坐在剛才紀馳帶他坐的那個位置。

其實總共出去了也沒多長時間,前後差不多十來分鐘,但席成臨走前的話讓夏安遠愣神了很久,這會兒回到熱鬧的地方,他仍然沒緩過來似的,盯著桌上的插花發呆。

席建華竟然很有可能不是病死的。

他記起來,當時席家上下個個都忙,還是席成記起來打電話通知的他,等趕到醫院時,席建華早就已經被推進了太平間。他壓根就沒見上最後一面。

胰腺癌,萬癌之王,預後最差的惡性腫瘤之一。任誰也不會懷疑已經躺在醫院那麽久的席建華,會是因為別的原因,或者說別的人,才咽氣下最後一口氣的。

明明人眼看也活不了多久了,這樣做是為什麽?有什麽事情將要發生,讓那個人這樣急不可待?

還在查,席成只透露了這些,夏安遠不敢往下猜了,這的確是件可以用驚悚可怖來形容的事。

夏安遠很沉地出了口氣。

聽席成說席建華病中常常喊他和夏麗的名字,夏安遠並不感到意外。他忽然想起來小時候,他早起上課時發現過門邊的那些東西,牛奶,零食,玩具,衣服,隔幾個月就會出現一堆,但放學之後從沒在家裏見到過,當時還小,腦子裏轉不過彎,還以為是鄰居臨時放那兒的,現在回想起來,那些全是高档牌子,不是他們破小區老弄堂的鄰居買得起的東西。

還有給自己塞過錢的那幾個陌生叔叔。那麽大把的鈔票他不敢私藏,回去就交給了夏麗,卻換來一頓胖揍,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夏安遠開始接受夏麗口中關於“有錢人”的所有概念,那幾個他覺得很和藹很親切,彌補他認知中“爸爸”這個角色所有幻想的陌生叔叔,再看到時,他也只會立刻轉身埋著頭鉆到人群裏溜掉。

長大之後想起來,他認為席建華其實仍然對夏麗有愛,還有愧疚,但夏麗的脾氣過於剛強,寧願一個人那麽辛苦地拉扯夏安遠,也不願意接受席建華的一分一厘。他有理由相信,席建華不是沒有送過錢給夏麗,甚至用不同方法嘗試過很多次也有可能,可夏麗不要他的錢,不要他的愛,也不要他的愧疚,她什麽也不要,甚至不要和席建華經歷過的所有回憶。

她將涇渭劃得極其分明。

不知道後來他們又是怎麽商量的,但夏安遠猜,如果不是因為席建華得絕症,又加上他當時中考後確實沒辦法在那個小城市讀到稍好一點的高中,夏麗一定是怎麽也不會肯讓夏安遠知道,他爸爸究竟是誰的。

有這個前車之鑒,夏安遠非常能理解他們這些有錢人的婚戀觀。席建華這樣的人估計比比皆是,愛可以有,可以一直有,但永遠能跟性分得很開,永遠打敗不了合適與般配。

這不能說是誰辜負誰,也不能說是遺憾錯過,只能說有緣無份,做了錯題,一開始就是個錯,那麽結局變成這樣也早就可想而知,怨誰都沒有道理,全是雙方自討苦吃。

夏安遠不清楚夏麗心中是有愛還是有怨。

席建華葬禮的時候,夏麗去了,但沒進追悼廳裏面去,只站在最遠處,靜靜地看了一會兒,席建華老婆不允許夏安遠戴孝守夜,夏安遠知道她不願意讓大家知道席建華還有他這麽個兒子,於是他只能像個普通賓客,給席建華磕過頭就得走。當時夏安遠就站在夏麗旁邊,看著她面無表情地盯著那張遺像,遺像上的臉已經不是席建華年輕時候的模樣了,闊別這麽多年,見的最後一面竟然是這張遺像,還有幾分夏麗記憶裏的那個樣子呢?夏安遠也跟著看過去,正好碰上席建華老婆的視線,隔那麽遠他也看得清晰,像一根淬了毒液的寒針。

……

等等!

席建華和夏麗結過婚生過孩子這件事情,他老婆和他結婚的時候知不知道?

如果事實是,從小千嬌萬寵長大的千金小姐,滿心以為嫁到了如意郎君,幸福美滿地過了十幾年之後,突然發現自己老公愛的另有其人,甚至,還有另一個比自己兒子都大的兒子,要來分走關注,分走愛,甚至分走家產。

換做是夏安遠自己,他也會覺得這是晴天霹靂。

如果她不知道……那麽所有這些事情,全都有跡可循。

肩頭被人一拍,他猛地回過神來,對上紀馳的臉。

“發什麽呆?”紀馳拿了一些點心,放到他面前,“吃點。”

一聞到蛋糕的香味,夏安遠才發覺自己胃裏確實有點空,剛才吃東西的時候他壓根沒吃幾口。

紀馳坐到他旁邊,似乎這時候該走的應酬基本都走好了,他挺放松地往後靠,看著夏安遠小口小口吃東西,吃著吃著這人眼神又開始放空。

“席成跟你說了什麽?”紀馳忽然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