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如果我現在還愛著你

大街上車流不息,路邊攤酒杯碰撞,過往路人高聲談笑。人間百態由遠及近,吸附每一粒空氣,扭曲、變形,輸出成電影開端時播映的序曲。

夏安遠不得不將自己的注意力分散到這些細枝末節上,他甚至聽到頭頂二樓黑網吧的少年叫罵,亢奮粗鄙,肆意囂張。

這條狹窄、肮臟、僻靜的小巷,處在霓虹的背角,路燈也照不進來,陰冷稀薄的月光垂落,被橫拉的電線與胡亂堆放的雜物遮住大半,只余零星的淺淡光斑。

光斑正好映到紀馳的肩角。他天生是被偏愛的那一個。

夏安遠動了動,伸手握住紀馳的手腕,在紀馳余燼未滅的注視裏,將他抵住磚墻的手緩緩移開。

“這裏太臟了。”夏安遠一時找不到紙巾,只得道聲“冒犯”,用手指輕輕拂去紀馳掌心沾上的粗糙顆粒,末了又將他袖側沾上的浮灰小心拍去。確定他身上再無其他臟汙,夏安遠靠著磚墻站直,這才笑道:“好了,這下幹凈了。紀總,您不該到這裏來的。”

“夏安遠,顧左右而言他,是一種逃避的懦弱表現。”紀馳神色復雜地看著他,“我的問題很難回答嗎?”

夏安遠將自己隱藏在陰影裏,眸色暗了暗,復又擡頭,面無波瀾地直視他:“紀總,說實在的,您和我的關系,實在是不太適合談論這類涉及到個人隱私的話題,我以為,上次在您車裏那一場交談,並沒有留下任何可以讓我們再見,甚至再見後繼續討論這類話題的由頭。如果我不願意回答,也請您諒解,因為那未必是真實有效的,或是您想要的答案。”

“關於今晚,小孩子不懂事鬧著玩,也值得紀總神兵天降,冒出來關心關心我這位……老同學的私生活麽,”夏安遠淡淡一笑,“我還真是,不勝惶恐。”

即使兩人身高差不太多,但紀馳就這麽堵在夏安遠面前,常年保持身材管理的高大身形和由內而外散發出的閑人勿近的凜冽氣場,還是無法掩飾地給夏安遠帶來一種可怖的壓迫感。尤其是當紀馳微微低頭,面無表情地看著自己嘴唇的那一刻,夏安遠甚至產生了一種被猛獸盯上獵物般的心驚,他下意識往墻上再貼了貼。

紀馳慢悠悠伸出手,用食指反復用力擦拭夏安遠因酒精而紅潤的唇瓣,直至它充血發熱,呈現出一種發暗的紅色。

他將手掌下移,撫過夏安遠尖瘦的下巴,貼到他已經汗濕的脖頸處,虎口卡住他喉結下方,微微收緊,感受他每一個吞咽的動作,低聲說:“好,你來說說,我們是個什麽關系?”

什麽關系?

老朋友?紀家大少爺怎麽會有一個,在工地上打工的朋友。

老同學?雖然自己嘴上這麽說,但恐怕高中三年他們同班的那些人,沒一個願意承認自己是他們的同學吧。

舊情人?他當時都因為前途另攀高枝了,哪裏還配得上“情”這個字呢。

“怎麽,一個回答不對,我就小命不保了麽?”夏安遠表現得十分淡定,但還是控制不住呼吸聲的加重,“紀總,雖然您權大勢大,再怎麽說,這是個法制社會。”

紀馳“嘖”了聲:“廢話太多。你只需要回答我的問題。”

夏安遠微微仰頭,眼球在喉間壓力作用下鼓脹充血,眼前,紀馳相較八年前更為鋒利的英俊面龐無比清晰。他幹脆渾身放松了下來,脫力地倚到墻上,想了想,伸手將紀馳的腦袋輕輕摟過來,透露出一絲遙遠的親密,在他耳邊喘著氣說:“曾經,你是我的男人。”

夏安遠又斷然松開手,片刻後淺笑道:“現在,你是我的陌生人。”

對,陌生人。

關系是人與人相互影響下的狀態。他無法擅自概括自己與紀馳的關系,因為對於兩個社會地位天懸地殊的人來說,他們本沒有可能產生任何關系。如果要夏安遠用那些“老”“舊”開頭的詞匯去形容,那麽他便會在無形中,替紀馳將這種並非單方面關系所會延伸的羈絆,自作主張地繼承下來。

所以他只能做出基於自己判斷的個人闡述。

他們早已斷開那些羈絆,現在只是各自互通姓名的陌生人。

“陌生人。”紀馳點點頭,咀嚼這個詞,重復道。

“或許還是……債主?”夏安遠跟著又遊移地念,“我們還有債務上的關系。”

紀馳盯著夏安遠的眼睛沉思片刻,突然玩味一笑:“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們現在只不過是陌生人,你沒有任何必要回答我的這些問題,我沒有任何資格過問你所謂的,私生活?”

夏安遠指了指自己的脖間,“能先放開麽紀總,咳咳,被別人看見怕您有什麽麻煩。”

幾秒後,紀馳收回手,修長的十指隨意交叉,連這樣活動放松手指的動作,他都做得優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