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走,往上走。”

夏安遠跟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果然看到工地門口聚著一堆黑壓壓的人頭。

他沉默著取下手套,心裏騰然升起一股莫名的不安。

“走走走,”劉金貴從樓裏竄出來,“說是今天停工一天。”

“這都幹了一上午了,怎麽突然要停工?”侯軍解了安全繩大步往他那邊走,“劉叔,出什麽事兒了,警察都來了。”

“你慢一點,小心一點嘛!也不怕把你褲襠扯爛。”劉金貴轉身鉆進了樓洞,“具體什麽事兒人家也不會跟我說啊,就說今天先停工。”

侯軍走過夏安遠身邊,拍了拍一動不動的他:“唉,這不浪費了個好天氣麽。不過也好,總算能歇口氣了。走吧,先回宿舍問問情況。”

沒人知道怎麽回事,連徐福都是懵的,說自己只管傳達上面的意思。

男人們無所事事,又湊到一起打牌。咳嗽聲喧嘩聲不斷,其中還夾雜著有一嘴沒一嘴的閑聊。

“這工地怎麽回事兒啊,三天兩頭來人,不會黃吧?”

“放心吧,這工地是京城大老板的,又是津口新城區建設工程,照我經驗看沒什麽大問題。”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嘛……等等,對k大你……這萬一停了工,年底結賬多半也懸。”

……

夏安遠躺在最裏面的床上,睜著酸痛的眼睛發愣,困意到達極致,反而怎麽努力都睡不著。他幹脆下床,坐到桌邊點了根煙,撐著昏悶的腦袋看他們一堆人打牌。

渾身都提不起勁來,像是被厚實的海綿密密包裹住,孱弱的呼吸無力輸送足夠的氧氣進入大腦,於是思維也變得遲鈍,侯軍叫了他幾聲他才反應過來。

“怎麽了你,累了啊?”侯軍看了眼那些打牌的人,“吵著了?睡不著?”

夏安遠搖搖頭,揮散騰到侯軍面前的煙氣:“腦袋有點悶,發呆醒醒神。”

侯軍想了想:“你整天就只知道幹活幹活,來這這麽久了,除了打工的地兒就沒怎麽去過別的地方吧?不悶就怪了。這人啊就像植物,還是得偶爾透透氣才能成活的。”

他扯了下夏安遠的胳膊:“走走走,反正今天沒事兒,帶你去個好地方。”

夏安遠沒擰過侯軍,揣上煙盒跟他出門了。

有了之前的經驗,夏安遠並不覺得侯軍口裏的“好地方”是其他工友常去的那種地方。事實上,他發自內心地認為,其實侯軍這個人,除了有時候會露出一些年紀尚輕的孩子脾氣,大部分時間還是稱得上穩重兩個字的。

別的小孩還在上高中大學的年紀,他就出來打工混社會了,跟著一堆吃喝嫖賭的大叔整日呆在一起,卻一樣習性都沒染上,甚至連煙都不願意碰。對比同樣是這年紀出身社會的自己,不知道自制力強到了哪個份上去。

這麽想著,跟侯軍出了工地,沿著工地外圍繞道後面一條長滿草的小路,走了沒多大會,眼前豁然出現一條寬闊安靜的河流。

“沒想到這裏有條這麽寬的河。”夏安遠深深吸了口氣,嗅到了植物和魚腥的交雜氣息。

“不是吧,你整天在樓上幹活的時候就沒看見?”

夏安遠笑了兩聲:“真沒注意。”

“走,往上走。”侯軍帶著他往河的上遊走,河堤緩緩升高,露出一條窄窄的台階。

拾階而上,剛才夏安遠老遠就看到的那座灰黑色鋼橋入口,就在台階盡頭。

“這裏安靜,景色又好,兩邊橋頭不知道怎麽被封了,有些來釣魚的人就在這開了個小門方便進出,也沒人管過……跟著進來啊。”

上了橋面,夏安遠才把整條河的風景一覽入目。

寬闊平坦的河面因為和緩的流動,泛出柔亮的光,一直延伸到看不見的遠方,成了地平線上的一個小點。兩岸的地勢也平坦,鋪滿了綿密的綠色,風往哪邊吹,它們就往哪邊搖擺出浪花的模樣。

河岸左側,松散地布置著幾個蒙著安全網的建築工地,塔吊機的橙黃在其中格外醒目,河岸右側,卻是無人踏足的荒野,瘋長著野花和灌木,侵蝕零星的廢棄民屋。

夏安遠驚訝地發現,這條位於津口近郊開發區的寂寞河流,竟然有如此漂亮的風景。

“漂亮吧。”侯軍隱隱有些驕傲,“我以前沒事的時候就愛一個人到這兒看風景。”

夏安遠往前走了兩步,靠近欄杆,往下面看了一眼,笑道:“以前?我來之前?”

河面上風大,將夏安遠身上舊味十足的白t吹得棱棱作響,反復繃出他胸腹部肌肉的形狀。侯軍移開了眼:“不是,春天的時候,河岸上全是花,夏天了這麽熱,除了釣魚佬還有誰那麽傻跑這來曬太陽。”

“咱倆不就來了。”夏安遠看了看天,剛才露出來一瞬的陽光又被雲層遮住了,“還好今天沒什麽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