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六章 是我、有我、無我

羅炳忠看著朱瞻墡一直掛在胸前的金光閃閃的功賞牌,就是撓頭,自從天使送來了奇功牌之後,朱瞻墡就一直掛著。

他也懂了,什麽叫做愛不釋手。

羅炳忠很羨慕,他只有一塊齊力牌,銅的。

但是朱瞻墡在陛下出京平叛,安定了北方政務,保障後方糧草供給這些事上,完全沒有掉鏈子,的確當得奇功牌。

朱瞻墡也是大明唯一被授予奇功牌的宗室子弟。

朱瞻墡很喜歡這枚牌子,去哪裏都帶著它,若是有什麽事兒就會掛到胸前。

朱瞻墡緊了緊身上大氅,海龍屯上四處都是殘垣斷壁,已經人去樓空,憑多幾分蕭索。

而朱瞻墡卻在上到了繡花樓之上,這裏是最高處,可登高望遠,看雲卷雲舒。

天氣依舊有些寒氣,風一吹,則是山霧蒙蒙。

朱瞻墡站在繡花樓的樓頂,看著山中萬物復蘇,笑著說道:“人生自古,從最初之時,看山是山,看物是物,便是我之境界,此一境。”

羅炳忠一愣,笑著問道:“怎麽殿下最近研讀禪學了?”

朱瞻墡卻滿是笑意的說道:“王爺就不能研讀下禪學了嗎?難道在羅長史眼裏,孤就是整日裏樂舞不斷?”

羅炳忠趕忙俯首說道:“那自然不是。”

朱瞻墡深吸了口氣,嘆息的說道:“當初孤剛至襄陽就藩,心神不寧,無處安放,便求到了這等禪學之上。”

“看山是山,看物是物,卻是不知命數,孤獨而不知前路幾何。”

羅炳忠則是笑著說道:“紹聖四年,秦觀因為黨爭被貶,行至郴州,也是心生不寧,無處安放,詠出千古名句:郴江幸自繞郴山,為誰流下瀟湘去。”

“秦觀昔日昔時,殿下昔日昔時,心境卻是如此的相似,江南無所有,聊寄一枝春的無處安放。”

朱瞻墡下了繡花樓,山中霧氣朦朧,天邊已經只剩下最後一絲昏黃。

夕陽西下,只聽見那杜鵑催歸。

朱瞻墡笑著說道:“人生如戲,戲如人生,孤在襄陽依舊是迷茫,但是藩禁在,整日樂舞取樂,人生倒是肆意,可是肆意之後,又有何用?”

“直到被叛軍逼迫的時候,孤才明白那句,看山不是山,看物不是物,那段時間,孤思考的最多的無外乎,孤是誰,孤在哪,孤去往何方。”

“是為人生第二境,有我之境。”

聊到這裏的時候,朱瞻墡的面色有點痛苦,那段迷茫的時間,困擾著朱瞻墡。

羅炳忠笑著說道:“殿下自然是殿下,殿下是大明的嫡親王,殿下是知天命,有三讓而不就至德在身的嫡親王。”

羅炳忠回答的非常巧妙,完美的回答了朱瞻墡的問題,朱瞻墡是一個活生生的人,是大明冊封的襄王,是知天命至德的嫡親王。

這都是朱瞻墡。

顯然在朱瞻墡還迷茫的時候,羅炳忠早就看清楚了他到底是什麽。

旁觀者清,羅炳忠觀察了朱瞻墡許久,早就將他總結的十分到位了。

朱瞻墡眉頭輕挑說道:“孤也是最近才明白,孤是誰的事兒,你倒好,居然早就知道了,卻不告訴孤。”

“殿下也沒問啊。”羅炳忠看著天邊的雲彩。

朱瞻墡嗤笑道:“孤不問你就不說嗎?”

“殿下不問,臣自然不說。”羅炳忠毫不猶豫的說道。

朱瞻墡顯然辯不過羅炳忠,雖然這家夥老是說殿下高見,但其實最明白的還是羅炳忠。

朱瞻墡一甩袖子負手而立,無奈的說道:“白馬非馬的詭辯!你們這些讀書人,尤其擅長這個!”

“其實有我這一境界的人,霧非霧,花非花,陋室不陋,白馬非馬,是最容易迷茫的人,也是最容易犯錯的人,最容易被外邪所惑之時。”

“看似是找到了人生的目標,但其實卻沒有下定決心去追尋,反反復復,抓心撓肺,所求不得,便心頭犯疑,是不是錯了,是不是不對?”

羅炳忠點頭說道:“是呀,北宋末年的奸臣蔡京,在年少時,何嘗不是剛正之人?蔡京為翰林學士兼侍讀、修國史。文及甫一案出現,不畏文家權勢。”

“可是幾經沉浮,最終變成了禍國殃民大奸大惡之徒。”

文及甫的爹是文彥博。

文彥博的最大名言就是:為與士大夫治天下,非與百姓治天下也。

宋神宗召集兩府宰執,總論慶州叛軍之事,最後討論到了是否應該執行新法之事上。

宋神宗想變法,怒噴文彥博,對變法反對聲浪最大的不就是你們士大夫嗎?百姓們有什麽資格說三道四?!

文彥博直接說:官家和士大夫共治天下,而不是百姓。

文彥博懟的宋神宗啞口無言。

在大宋朝如此頂撞皇帝是什麽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