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報紙(第2/2頁)

民間議論紛紛,何心隱人在湖廣,又大聲疾呼,寫下《原學原講》一文。

“自有貌,必有事,必有學也。學其原於貌也。??自有言,必有事,必有講也。講其原於言也。”(注1)

何心隱在文中直接說,講學之事起源於孔子,張居正欲毀講學一途,便是自絕於聖人之道。

何心隱與張居正也算是舊識,事實上,何心隱的名號如今越傳越響,也與張居正脫不開關系。

何心隱和耿定向關系不錯,耿定向曾將何心隱引薦給張居正,可惜兩人天生氣場不合,張居正言何心隱“時時欲飛”,判斷可謂十分準確,而何心隱曾在耿定向面前道,“此人必當國,當國必殺我”,判斷也準。

隨著張居正當國日久,何心隱的名氣一日比一日大,天下讀書人似都在等他那句“當國必殺我”,看張江陵是否真能痛殺何心隱。

《原學原講》一文自然又將張居正狠狠得罪了一通,因而正月一過,張居正便令禮部重申,儒童讀書經社學,生員讀書經府州縣學,而不必經書院一途。

除此之外,何心隱也被湖廣巡撫王之垣逮住,被下了牢。

此前何心隱幾次三番被通緝,都因官場上有人相助得以逃脫,但這一回張居正十分惱怒,縱是讀書人群情沸騰,王之垣依然不肯將何心隱放出。

柳賀與姚弘謨琢磨數日,終於將一份報紙的框架搭了出來。

大明朝與後世畢竟是不同的,朝中若出了政令,並不會在第一時間叫百姓知曉,官與民天生就是不平等的,百姓們也接受了這種不平等。

因而頭版放什麽,柳賀很是糾結。

細想之下,這報紙都不必處處仿照後世的報紙,只論禮法也可,比如程朱理學與陽明心學的碰撞,便可堂堂正正登於其上。

朝堂與民間大儒論禮的文章也可放於其上。

而到了具體的政見上,則可以強調其推廣之效與具體缺陷,比如一條鞭法在地方上的施行,其中若有不當之處,就可通過報紙曝光。

次版三版等,則可放一些快訊,比如某名人逝世,還可放些農事水利醫學的科普,比如李時珍《本草綱目》的節選,還有袁黃寫就《舉業彀率》,可謂士子在大明朝必備的《五三》。

後幾版的內容並不重要,重點仍在頭版,柳賀此時已經可以想象,若報紙真推出了,效用好的話,恐怕能抵過數十位禦史。

從某種程度上說,這是朝堂權力向民間的讓渡,便是交至

張居正手中,他恐怕也會不許。

……但也未必。

就如科道,落到高拱和張居正這樣的權相手中,便是排除異己的武器,說是指哪打哪也並不誇張,可之後申時行登首輔之位,他制不住言官,言官便處處與他作對,當時萬歷又借助言官牽制內閣,言官勢大時甚至可以提名閣臣。

武器本身是不帶目的的,要看人如何用它。

……

潘晟將二人琢磨出的報紙細細翻閱了一遍,看向柳賀的神色更是意味深長。

他原以為柳賀只是隨口一說而已,然而他見了柳賀給他的例報,只覺內容十分充實,許多民間之物潘晟也未聽說過,比如柳賀此前進程給天子的甘薯,他似是找畫師將甘薯畫下,又詳說甘薯如何曬幹保存、如何烹食、如何種植。

還有李時珍的《本草綱目》中一欄,將薄荷這一味草的用處講得明明白白。

“柳澤遠之才老夫原已知曉,今日再看,老夫不知之處仍有許多。”潘晟道,“只是這頭版,老夫也不知元輔能容忍到哪一步。”

姚弘謨附和道:“澤遠已極是小心了。”

潘晟也只能感慨,柳賀多虧了是張居正的門生,若是換成旁人,這報紙恐怕都不能遞給張居正。

但潘晟覺得,若是在頭版中加以聖人名言警惕世人,也好過書生們聚集在一處妄議朝政——朝廷不引導,讀書人便可處處議論、時時議論、事事議論。

而這是不受控的。

可朝廷若能加以引導,即便讀書人反對朝廷之政見,但其所議內容依舊在朝廷控制之內。

換句話說,以報紙的形式不知不覺中引導讀書人,讀書人以為自己在爭論朝中大事,可他們所爭論的,皆是朝廷想叫他們議論的。

書院畢竟只是一處場所,書院可以禁絕,卻禁不了長著嘴的讀書人。

若真將書院禁了,逆反心理作祟,讀書人恐怕會論得更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