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延平十八年初冬,一個大雪紛飛的夜晚,鴻臚寺卿秦賢家的大門被人用力地拍響,不多時,已經睡下的秦賢趿著鞋子披頭散發地跑了出來,跌跌撞撞地爬上馬車:“快……快去芙蓉院!”

馬車駛過三條街,隔著好幾百米遠的距離都能看到芙蓉院上方的沖天火光和濃煙。

等到了近前,濃煙熏得人睜不開眼。

秦賢忙活了半宿,到天蒙蒙亮,大火才終於被撲滅。

看著一具具焦黑的屍體被擡了出來,秦賢如墜冰窖。

芙蓉院乃是招待各國使臣的別館,前幾日,高麗和占城的使臣先後來朝,按慣例安置在芙蓉院。如今出了這等紕漏,陛下定會拿他問罪。

“傷亡可統計出來了?”秦賢疲憊地問道。

寺丞道:“死了一名高麗副使和四十二名侍衛仆從,其中高麗人十五名,占城人九名。”

聽到這個驚人的數字,秦賢眼前發昏,心裏只有一個想法,完了。

他艱澀地張嘴道:“顏少卿可來了?”

“顏少卿在迎客居安撫兩國使臣。”寺丞頓了下,道,“倒是平王那裏,因為昨晚事情緊急匆忙,忘了派人通知他,是下官的疏忽,下官這就派人去平王府!”

平王劉子嶽於六個月前被陛下派到鴻臚寺當值。

不過平王不受寵,大家也只是將他當成個吉祥物。昨晚兵荒馬亂的,誰也沒想起他這號人物。

聞言,秦賢渾濁的眼珠子轉了轉,忽地接話道:“我派人去通知他,你去忙吧。”

寺丞不疑有他,退了下去。

等人走後,秦賢立即叫來親隨,低聲吩咐了幾句:“……速去稟告殿下此事!”

親隨鄭重點頭,趁著沒人注意,悄悄離開了芙蓉院。

“殿下,宮裏來人了,宣您進宮。”劉子嶽剛練完武,管家陶余便捧著毛巾上前道。

劉子嶽接過毛巾邊擦汗邊說:“讓他等一會兒,本王更完衣就去。”

陶余苦笑了一下,小聲提醒:“殿下,鄔公公催得急,臉色不大好,還是別讓他等了。奴才已經將您的衣服放入了馬車中,不若您將就一下,在馬車中更衣如何?”

說這話,陶余心裏都很憋屈,但沒辦法,自家主子雖是王爺,可不受寵,在陛下面前說不上話,又無母族支持,而鄔公公卻是陛下面前的紅人,就連朝中二品大員見了他都客客氣氣的,得罪不起。

對於這種情況,自小喪母,在宮中受盡了冷眼的劉子嶽並不意外。他知道陶余都是為了自己好,和善地說:“陶公公安排得很周詳,辛苦了。”

兩人來到正堂,鄔公公在喝茶,瞧見劉子嶽,慢吞吞地起身行了一禮:“平王殿下,走吧,陛下還在等著您呢!”

態度沒多少恭敬,劉子嶽裝作沒看見,淡淡地說:“勞煩公公久等了,請。”

將人送到大門口,快要上馬車時,陶余眼皮子直跳,驟然有種很不好的預感。陛下子嗣豐盈,不算夭折的都還有十幾位皇子,自家王爺母親出身卑微,不得陛下喜,這麽些年,父子倆說的話十個手指頭都數得過來。

今日陛下竟特意召殿下進宮,他總覺得不是什麽好事。

琢磨了片刻,他急忙上前,抓住鄔公公的手,悄悄塞了一塊金子,討好地說:“鄔公公,不知陛下召見我家殿下進宮所謂何事?公公能否透露一二?”

鄔公公直接將銀子推了回去,淡淡地笑道:“陛下的事,雜家可不敢揣測。”

說完直接越過陶余上了馬車。

留下陶余擔憂地看著他們遠去。

馬車裏,劉子嶽也很狐疑。今日是小朝的日子,還不到辰時,父皇應該在早朝跟諸位大人商討國家大事,召他進宮做什麽?

他有些擔心,但轉念又一想,他一直老老實實當個閑散親王,沒幹過出格的事,即便有什麽也牽扯不到他頭上才是。

思量間,馬車停在了宮門外,劉子嶽下車步行入宮。

到了早朝的紫宸殿外,又等了一會兒,太監宣他進去,他才邁步入內。

一踏入紫宸殿,劉子嶽就感覺殿內的氣氛有些凝重,像烏雲壓城的那種感覺,讓人無端端的心慌。而往日裏八面玲瓏的大臣們這會兒一個個都跟啞巴似的,腦袋都快垂到地面了。

不過最讓劉子嶽震驚的還是他的頂頭上司秦賢。

秦賢跪於殿前,渾身狼狽,袍子上沾了不知名的汙漬,下擺的地方還有兩個疑似被火星子灼出的洞,不過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額頭上那道疑似磕頭所致的青腫。

劉子嶽心裏一突,頓時有種很不好的猜測,今日之事怕是與鴻臚寺有關。

只是他去鴻臚寺才幾個月,就是點點卯,做個樣子,並未管過鴻臚寺的事。因為鴻臚寺卿秦賢是太子良娣的父親,鴻臚寺相當於是太子的後花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