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洗完澡換好衣服,差不多是該去片場的時候了。應隱沒有化妝,穿一身輕便的休閑服,頭發披散著,臉上蒙著黑色口罩。

兩人出了套房,走廊盡頭的電梯恰好也開了,迎面出來一個穿黑色西裝的陌生男人,正接著一通電話。

“什麽?”他擡眼看了眼喬裝打扮的女星,壓低聲音:“我已經見到她了,現在就可以給她本人。”

商邵勾勾手指,從康叔手裏接過手機。

那名早上已來過一趟的保鏢,得以親耳聽到他家大少爺的吩咐。

言簡意賅的兩個字:“回來。”

應隱與他禮貌地擦肩而過。

她不知道,他身上的黑色天鵝絨珠寶袋裏,盛著一枚昂貴的綠寶戒指,是商邵在高爾夫球場上遞給他的。他命令他開車送過來的,說要還給她,趁明天她退房前。

他不知道為什麽少爺又不還了。

到了片場,劇組剛好收了白天的工,正準備吃晚飯。

拍戲多是風餐露宿,尤其是在吃飯一事上,更顧不上講究,除了主配演有特餐,剩下的演職人員,一律盒飯標準。

應隱從阿爾法上下來,跟攝影指導老傅打了個招呼。老傅一手托著飯盒夾著筷子,一手忙不叠吸著煙,見應隱過來,趕緊揮了揮煙霧:“喲,應老師來了。”

娛樂圈就這德行,沒什麽輩分,見誰都喊老師就對了。

應隱湊過去:“我看看今晚上吃什麽?”

“別,”老傅側身護住盒飯,比了比煙:“沒什麽好看的,倒您的胃口,還是這一口舒坦。”

劇組預算都有譜兒,方導這部片精益求精,早就超期了,所有費用都蹭蹭得漲,只能在後勤上勒一勒,因此餐標是大不如前,生活制片這兩天都不敢大聲說話,怕挨揍。

攝影燈光兩組都蹲著笑,此起彼伏地喊:“收工了喝粥去,傅老師請!”

正熱鬧的時候,保安值守的大門口開進來一輛大車,白色的廂式貨車,但保養幹凈,應當不是拉雜物的。眾人引頸望去,看到車子副座上下來一個人,掛著工作證,拍拍手:“來大家把盒飯放一放了啊,宋總探班,請大家吃頓好的!”

劇組齊齊歡呼一聲,藍色大垃圾桶內砰砰都是塑料扔飯盒的聲音。

應隱跟程俊儀站在原地。

“宋時璋不會也來了吧。”俊儀小聲,問的是應隱的心裏話,不情願的模樣。

宋時璋的車停在後方巷子口,從白色廂式貨車繞出來時,幾個副導演和方導都跟他打招呼,男主演也去了。

他穿休閑西褲,上身是廓形襯衫,挺時尚顯年輕的一身。

跟圈裏的那些比起來,他確實算年輕的,但也有四十一二了。難得的是他玩的不那麽花,跟老婆離婚後,並沒見身邊有什麽鶯燕環繞。

不過對於這一點,眾人有眾人的想法——

畢竟,他追應隱呢嗎,怎麽好三心二意?

這部片子,宋時璋是主要出品人之一。方導雖然是第五代導演裏有頭有臉的,但商業成績並不穩定,常常走偏了,冗余昏沉,因此找投資的時候,頗費了一番功夫。

是宋時璋攢了局,出了資,攏了盤子,他這部收官之作才能落地生根。宋時璋說一句,應隱不錯,導演怎麽能不懂?

其實是不虧的。應隱的演技、獎項、票房、人氣,沒有任何短板,何況是有口皆碑的敬業。只不過她被資方指派空降,踢掉了導演原本想捧的學生,讓他怎麽能不氣?那學生為他偷偷生子,早就答應了給一番女主角補償。

宋時璋一手拉起了這個項目,卻不在應隱面前邀功,片場也很少來。別的出品人多少都要來看看現場,宋時璋當甩手掌櫃,給主創充分的自由。

現在臨近殺青了,他才來這麽一遭,顯得順理成章。

探班的物資豐厚,五星酒店的日料套餐和蛋糕,奶茶咖啡茶,再一人派一包黃鶴樓。現場奉承吹捧聲不斷,宋時璋看了眼站在不遠處的應隱,稍稍揚起音量:“算應老師請的。”

此起彼伏的起哄聲,聽著熱切而耐人尋味。

應隱深呼吸。她每次見宋時璋,都得深呼吸。

深呼吸後,她才走向眾人簇擁著的中心,甜美假笑無懈可擊:“宋總好不容易來探班,怎麽能讓我搶了功?我還打算明天請下午茶呢,被您比下去了。”

宋時璋能看穿她的僵硬,但當看不穿。當著劇組主創的面,他沉聲低語,用遠比尋常關系更親密的姿態,“知道你戒糖,給你另留了一份,特意換配方的。”

方導一個年過七十的人了,萬萬不可能腆著臉配合他,重任都落到了制片人身上。他招呼著大家先去用餐,不知不覺把人從兩人身邊驅開了。

宋時璋故意不避,就這麽站在車旁,接受著全片場明裏暗裏的打量,問應隱:“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