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一】

嫁娶不須啼

懷愫

裴觀沉默片刻, 並未立即答阿寶的話,他撩袍坐到床邊,伸手打開藥箱:“來, 咱們先換藥。”

阿寶依言伸過手去, 任由裴觀替她解下手上纏裹的軟布。

不過這點小傷口,換成小時候, 最多抹抹膏藥罷了。也就是裴觀, 把這當成了不得的大傷。

每日替她換藥裹傷不說, 還特意調配了荷香軟膏, 說是先給她調配好,等傷好了, 抹手用的。

因藥換得勤,傷口確是好得快些,這才沒兩天,阿寶便覺得虎口處有些癢癢, 應當是快好了。

裴觀先用溫水擦過傷處, 把阿寶的手舉到眼前細看,滿意點頭:“就快好了,已經結痂了。”

跟著替她仔細抹上膏藥,用白布松松裹住傷處。

“得見一見風, 就不裹緊了, 你自己不要隨意解開。”

他做這些時,阿寶一直盯著他瞧,看他眉毛擰著,微出口氣:“我不疼的。”磨破了虎口確實是有些疼, 但哪就疼到了這地步呢?

裴觀笑了:“我知道。”傷口實在是細碎, 這種傷癢要多過疼。看她綁著兩只手, 還時不時虎口與虎□□叉著磨蹭就知道了。

這些天沐浴、梳頭、換衣全是裴觀一手料理。

他兩輩子都沒做過這種侍候人的活計,頭回上手,竟做得很不錯。

知道沐浴之前先試水溫,還知道要往水裏滴些香露,頭一回替她洗澡,阿寶還有些羞,整個人浸在水中。

六歲起,她就自己洗澡了。

只有小的時候,她娘跟紅姨替她這麽搓過澡。她泡在浴盆裏頭,兩只手上拿著木雕的小馬賽跑,她娘把她正面搓一遍,反而再搓一遍。

如今這麽大了,倒要裴觀替她洗身子,到底還是害羞,人藏在水中,只露一雙眼睛在水面上,還問他:“我身上是不是酸了?”

頂著大日頭暴曬回來,出汗越多,身上越酸,脫下來的衣裳外袍上氤著一圈圈白鹽漬。

“不酸。”裴觀一面用軟巾替她搓背,一面這麽說。

阿寶用手肘拍了下水:“胡扯。”她不僅身上酸,頭發裏都有味兒,用了三盆水這才算把頭發洗透。

裴觀用他那雙拿筆寫奏折的手,仔仔細細替她搓發、擦身、拍痱子粉。

還真拿她當小娃娃看待了。

第一次洗,阿寶就倚在浴盆上嘆喟出聲:“燕草都沒你洗的舒服。”

“那我以後常給你洗。”

阿寶睜開一只眼睛,瞥他一眼:“你能有這麽閑?一年兩回罷。”

“好。”裴觀答應了。

此時他收起藥箱,拿出梳子替她梳頭,把頭發全攏起來梳通。好些天沒收拾,她的頭發又如原來一般茂盛油亮,發銷卷曲著,怎麽也不肯服帖。

裴觀一只手堪堪握住,動作輕緩,一下接一下,從頭梳到尾。

仵作那張紙上,寫著那毒油入體,時間一長會臟腑氣血衰敗,也就是說,吃也不吃,喝也不能喝。

心肝脾肺腎,無一處能運行。

裴觀動作微滯,梳子許久沒有梳下去,他隱約想起阿寶躺在病床上的模樣。

他好像是四天,亦或是五天……

皆不是,他大概十天才會去看她一眼,每回去看她,也只是在門邊略站一站。大多數時候,她根本不能見風,更不能見人,他便讓決明問一聲。

再後來,幹脆讓人到了日子回稟,吃的什麽藥,可曾好些。

那些回復就沒變過“太醫來瞧過,依舊還是這些藥。”

老生常談,例行公事而已。

他從不曾因她受病痛的折磨,就多分出一點關懷給她。

反正自有下人在照顧她,虛那就多進補。如果他當時能多用心一些,也許從她發病,就能看出端倪。

阿寶久久等不到他動作,側身向後看去,就見裴觀扭過臉去,眼眶微紅,神色狼狽。

“你……”哭了?

阿寶大概知道他是為了什麽,她假裝沒看見,微出口氣:“你是不是,不想把這些東西送上去。”

呈到禦案前,會是樁翻天的大案。

裴觀平復心緒,重又擡起頭來,繼續替她梳頭發。

若是再過些年,齊王圖謀大位的野心畢露,與太子圖窮匕見,漸失聖心。這東西送上,能立時斬斷父子恩情。

可此時……

不說小張後在景元帝心裏的份量,就是齊王也還是景元帝心中替他分憂的乖兒子。齊王有錯,那也都是下面人的錯。扳不倒齊王,最多也就死個崔顯。

崔顯死了,危機更甚。

已經知道了害死她的仇人是誰,卻不能立時報償。

“過幾日,你帶一隊人,去遼陽看看嶽父大人可好?”

阿寶凝目望他:“你又要瞞著我辦事?”

裴觀笑了:“我是萬萬不敢了。”

他用種從沒有過的眼神看著阿寶,替她擦洗抹身之時,都不必伸手去摸,一眼就知她肌理豐盈,血氣旺盛,身子強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