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壓驚

嫁娶不須啼

懷愫

裴觀稍錯開幾步, 背對著復廊,就是為了讓妹妹能與未來的妹夫對視一眼。

他跟阿寶計劃的是廊中橋下互望一眼,要是珠兒願意, 那就請到亭中, 喝盞熱茶,吃些點心。

有他與阿寶坐陪, 二人倒也不算逾了規矩。當日他在林家與阿寶見面, 嶽父與表兄也都陪在身邊。

沒想到, 裴觀才剛轉過身去, 許知遠就掉到水裏去了。

裴觀先是驚,裴府池畔這石橋, 石橋鋪得寬,可同時過兩列人,他是怎麽把自己翻到橋底下去的?

這一片水冬日可賞臘梅,夏日裏石橋兩邊種著一缸一缸的荷花, 此時雖無花無葉, 但大缸還沉在水中。

許知遠一腳踩碎了薄冰,掉進了種荷花的大缸裏。

缸底老泥被他攪動起來,從裏到外都臟透了。把人撈出來,衣裳鞋子都在淌水, 臟水流了一地。

裴觀也顧不上旁的:“趕緊擡回去, 讓廚房快些燒熱水送來。”

許知遠就這麽被架起來帶回留雲山房,整個人泡在浴桶中。

白茭金黍兩個隔屏聽不到水聲響,趕緊出聲問他:“少爺?暖和了麽?要不要咱們再添點熱水?”

這可是少爺定親之後,頭回進裴家的門, 也是頭回見到裴家姑娘的面。

白茭百忙之中瞥了一眼, 瞧見廊上一行女子身著錦衣的背景, 衣裳料子是素的,頭上簪帶也是素色銀釵,一看就知是還在守孝的裴家姑娘。

少爺在沒過門的少夫人面前出了這麽大個醜,白茭真怕少爺一時想不開,用洗澡水把自己給淹死。

裏頭還是沒聲。

此處是裴觀書房的浴室,裴觀就坐在外間的長椅上,聽見裏面沒聲,猜測許知遠此時羞憤難當。

“可是水不熱?你們倆進去看看,必要把身子都泡熱了,才不會起寒熱。”

白茭大著膽子繞過屏風,就見他家少爺乖乖泡在熱水裏,只留個腦袋浮在水面上。

癡恍恍又似在發夢。

再仔細看,整個人燙得通紅,趕緊給他加些溫水進去。

足泡了小半個時辰,這才算是泡透了,方才把人架進留雲山房,吹了一路的風,人都快凍成冰溜子了。

那身新衣裳是不能再穿了,全浸了臟泥水,洗都洗不出來。

裴觀借了一身衣裳給許知遠,裴觀的身量比他要高些,許知遠穿上袍子,袍子下擺正擦過地面。

“知遠快來坐下,把頭發烘幹。”

許知遠也知道自己出了醜,可他顧不得羞愧。

方才泡在浴桶裏,他就在想,怪不得那些志怪故事裏,有書生見了某姑娘一面,就生魂出竅,跟著姑娘回家去。

原來他還罵這些書生是輕浮浪子,如今懂了,實在是身不由己。

此時收拾幹凈見了裴觀,彎腰作揖:“我實在是輕狂無禮,我……”

裴觀壓根不想接這話岔,擡眸看他:“知遠言重了,橋上積水成冰,你腳滑了而已,怎麽是輕狂無禮呢?”

他可沒讓妹妹到花園中來見未來丈夫,這是沒有的事。

許知遠怔住了,想到內兄又不是他娘,趕緊順著往下道:“是,是,是橋上有冰,我一時滑了腳。”

裴觀這才滿意,沖他點了點頭:“坐罷。”

許知遠剛坐下,戥子提了食盒來:“少夫人吩咐給少爺和許少爺送姜湯來。”

盒蓋一掀,姜辣味兒直沖鼻子。

裴觀眼皮微掀,他又沒落水,怎麽也要喝姜湯。

戥子不敢與他對視:“少夫人說了,讓少爺一定喝下,祛祛寒。”

阿寶氣得直跺腳:“你哥哥怎麽連這點事都辦不好?”

裴珠把臉埋進軟枕中,這下子大夥就都知道了,還不知道六姐姐八妹妹要怎麽笑話她呢,她心裏後悔:“我早說了,不能看的。”

阿寶看裴珠羞得要哭,這才讓戥子送姜湯來。

辦事不力就得辣一辣他的嗓子,讓他長長記性!

“許公子因橋上冰滑落水,他該喝一碗。”裴觀幹脆明說,讓戥子去傳話,告訴阿寶和珠兒,園子裏的下人們絕不會拿這個嚼舌根。

戥子只是搖頭:“少夫人說了,少爺一清早逛園子必也吹了風,還是喝一碗的好。”

裴觀無言,默默捧起碗來,將那不知放了多少老姜煮出來的姜湯送到口邊,一面吹氣一面小口喝著。

前幾天是酸,這幾天是辣,明天是不是要喂他吃黃連?

許知遠哪懂這其中的彎彎繞繞,他還當是裴先生夫妻琴瑟和鳴,心中不由羨慕,又暗想,等他娶了裴姑娘,是不是也能如此?

戥子見姑爺喝了,扭頭又看向許知遠:“許少爺也喝罷。”

許知遠捧著碗,突然想到裴姑娘方才定然不是一個人,陪在她身邊的女子,說不定就是師母大人。

那師母吩咐送姜湯來,她是不是聽見了?她會不會問一句他喝了沒有?